他就知道长公主最擅长心口不一,这回居然演得把他都骗过去了。
陆彦见自家主子突然开始恍惚发笑,心想夸长公主这法子果然好使,他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捧起碗就准备扒饭。筷子对准一块八宝鸭,正要下箸夹起。
“啪——”的一声,闻澄枫用筷子尾端敲了下他的手背,痛得陆彦顿时收手。
“这些是长公主给我,你吃什么吃。”
“可这不是送了两副碗筷嘛,明显也有我的份儿啊。”陆彦脑回路比较长,老老实实反驳。
他一句话说完才感觉到有束深幽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满含怨念,急拍脑门反应过来。
长公主的东西,就是长公主那个人的象征。
他从善如流放下筷子:“这些是长公主给主子您的,全都是主子您的。”说着只抱了一碗饭站起来,笑得露出两排门牙:“我去小厨房找其他吃的。”
房门合上,丝毫没觉得自己像只护食大狗的闻澄枫夹了一筷子糖醋鲈鱼。
他不怎么喜甜味儿,却觉得今日这道鱼入口鲜香,异常美味。
是夜,如絮雪花漫天纷飞,给红墙绿瓦蒙上一层轻盈的洁白。
瑞雪兆丰年,年节降雪寓意吉运。但闻澄枫无暇管南越农田丰收与否,只知道虞清梧在意他,便是最大的福。
一双腿仿佛不受控制地走到瑶华宫正殿。
伺候在殿外的是棋秋,一见到闻澄枫走近当即笑问:“闻公子还找殿下是有何事?”
闻澄枫微愣,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就鬼使神差地往这边走。
他微抿的嘴唇翕动,想随意编个理由,突然:“哈哈哈——竟是这样,好生有趣哈哈哈——”
殿内传出欢快笑音,明媚而张扬。
棋秋看出闻澄枫脸露狐疑,主动解释道:“殿下在听吴先生说书呢,公子可要进去一起听听?”
“吴先生是谁?”闻澄枫疑窦更甚。
“诶,闻公子不知道吗?”棋秋道,“便是昨日茶馆中的那位说书先生,殿下喜欢听他讲的故事,今儿一早便召了人进宫。这不,殿下已经笑了大半个时辰,似是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不行不行,本宫笑得肚子都疼了,先生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殿内又传来接连不断的笑声,闻澄枫仅是听着就能想象出虞清梧那双桃花目如何泛起薄雾微红,绛朱染唇又如何笑出贝齿皓白。明艳姿容恍如眼前,却不是对他笑的。
他昨天没注意茶楼里的说书人是个什么模样,但想来,左不过是头发花白的长须老头儿,能说出什么有趣儿故事。别再讲些大不敬的深宫秘闻,祸从口出丢了脑袋才好。
不,不对……
就是要他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然后让长公主把他赶出去最好。
闻澄枫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住衣袖,心底攀爬出名唤嫉妒的魔鬼。
这一晌,他无比想冲进殿内,对虞清梧道:不就是讲故事嘛,他也会!不就是逗人开心嘛,他也可以!
哪怕是他不会的,自己也可以学!
学到最好,最能惹她展颜开怀,这本来就是身为伴读的分内活儿。做什么召一个糟老头子进宫,还独处内殿,显得他这个伴读很没用,很不被需要似的。
“公子?闻公子?”棋秋犹如春风的温声细语拉回了闻澄枫飘远的思绪。
理智回笼,他连忙藏好眼底遏制不住的灼热情绪。
闻澄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个瞬间忽然变得偏执而疯狂,但他清醒后知道,自己只是个北魏俘虏,完全没有立场干涉长公主的任何决定。
他想要长公主对着自己笑,就只能逗她开心,比几个破烂故事更让她开心才行。
比如昨日虞清梧昨日巴巴望着的金童玉女福袋,可惜后来因为刺杀变故没有拿到。
如果送她那个的话……
闻澄枫登时福至心灵,说道:“我想出宫一趟,来向长公主讨个令牌。”
棋秋朝他福了福身子:“公子稍等。”
殿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将霜雪寒风尽数阻隔在外头。
虞清梧屈膝斜倚软榻,腿上盖着珊瑚绒长毯。她方才笑得太狠,嗓子干痒不止,这晌正小口吞咽茶水润喉。
听完棋秋回禀,虞清梧没有迟疑:“令牌在多宝阁最右边的抽格中,你且拿给他就是。”
棋秋应了声,在找到令牌后又不由多嘴添了句:“殿下对闻公子可真好。”
虞清梧对着滚烫茶水吹气,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