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这还真不能怪裴延之不信。
归根结底,属实是原主的行事过分刁蛮无理,又酷爱以权压人。通常而言,越张扬的人,骨子里就越热衷于追求位高权重给予的便利。
因此虞清梧现在不得不找个合理能站住脚的解释,让裴延之信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所幸裴延之这个人,虽然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官授兵马司指挥使重职,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既没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如世家老头看遍纷争变得老奸巨猾。
这样正直守礼的人,应当好糊弄。
遂,她沉声开口:“本宫知道裴大人在想些什么。可惜很不巧,裴大人所想,大概全是错的。”
“本宫向来知晓自己的脾性是个什么德行,也清楚宫里宫外都是如何评价渔阳长公主。但本宫张扬跋扈,并非因为本宫仗着父皇和母亲的宠爱撑腰,甚至恰恰相反,正因为本宫对权势毫无贪婪欲`望,所以才张扬跋扈。”
果然,虞清梧说完这话,裴延之落子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他终究没忍住困惑,出声道:“臣愚钝,不懂殿下高深用意。”
虞清梧随即冷笑一声:“那大人可明白,手握三军兵符的大将军,不能有所向披靡的嫡子?自然,身为帝王最宠爱的帝姬,也不该有卓越才华,和人心拥护。”
她说话间,裴延之接连下错了两颗子。
虞清梧乘胜追击,用黑子堵住白子最后一处突破眼:“裴大人输了。”
末了,她施施然起身,从裴延之身侧经过时又启唇语声轻低:“本宫劝裴大人和永平伯都勿要再起下赌注的心思,否则后果只会有如此棋局。”
音落,虞清梧弯腰拾起棋秤上一颗被吃掉的白子,甩手抛如林中,扬长而去。
最后一句话的言下之意,她说得足够直白。
此棋局,裴延之输。
若他依旧跟随永平伯下赌注,同样会输。
裴延之是带着功利目标才违心尚公主的,如今虞清梧明确让他知道,目标不可能达成,以永平伯府权衡利弊的理智心态,必不会再答应这门于家族无益的亲事。
虞清梧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心情颇好地去到演武场。
因越帝和贵妃下令欲在今日申时看蹴鞠,这晌,贵妇贵女及世家公子陆陆续续便都到了,演武场上也早已搭好踢球需要的球门和球网。
虞清梧素来对球类运动不是很感兴趣,但基本玩法模式还算比较清楚。她坐在高台宝座,向下俯瞰,立马就发现了南越玩的蹴鞠与现代足球在本质上存在大区别。
撇开球的材质不提,虞清梧只在演武场上看见了一个进球所用的球门。且它立在场地正中央,两根竹木制高杆的顶端拉网,镂空出一个类鞠球大小的圆形充当进球网洞。
总体设计挺丑,但这网洞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做风流眼。
虞清梧单手支额,右手肘抵在座椅把手,坐姿随意且放松,时而视线瞥过蹴鞠赛。左手则执金叉,挑拣面前小案上摆放水果盘中的时令水果衔入嘴中。
看得漫不经心,吃得津津有味。
场上总共十二名世家公子,虞清梧在早晨基本都见过,有个眼熟印象。
不像传统玩法将参赛者分为两队,打团体配合。这会儿他们玩的似乎是个人赛,十二位公子各自为营,从其余人脚下争夺一颗球的进网机会。
虞清梧瞬间理解贵妃这般安排规则的用意。
美其名曰祭春赏花蹴鞠赛,可哪一项都是为了给她择选驸马所设。驸马的位置只能有一个人坐,那可不就得分出个明确胜负,把人选定在拔得头筹那位嘛。
好在裴延之应是听进去了她在山亭上所说那一席话,八尺男儿的身量在演武场上格外显眼,踢球表现却平平无奇,始终不争不抢不夺球进风流眼。
活像是划水摸鱼的偷懒选手。
至于其他公子,也不知是不是贵妃特意喊来滥竽充数,为了给裴延之作陪衬的。那球技,饶是虞清梧一个完全不懂球的人,也能看出怎一个烂字了得。
如今连原本唯一能观赏的裴延之也临阵倒戈,看贵妃还怎么给她择驸马。
虞清梧捧了杯花茶在手上,幽幽品茗。
突然,有名灰衣公子摔跤躺倒在地上。
其余人顿时蹲去他身边询问关心,不由得暂停了比赛。
站在演武场边的小黄门在弄清楚状况后,碎步跑上高台回禀:“陛下、贵妃娘娘,是丞相大人家的小公子,约莫午膳吃着了不干净的东西,身体有些不舒坦。”
越帝当即开口发话:“那就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再找个太医去瞧,换个身子骨硬的代替他。”
贵妃来演武场是为给虞清梧择婿的,而越帝贪图享乐,却是单纯来玩的。这蹴鞠赛才刚开始,他还没看尽兴,迫不及待催促着继续。
很快,就有一名同样身穿灰衣的公子替补上场。
虞清梧依旧优哉游哉,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