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无一物的铜壶,如今内里竖着箭尾的白色羽毛。虞清梧方才那一掷,不偏不倚,正中壶孔。
小公子眼底惊诧藏都藏不住,他们平日里玩投壶只当个乐子,人与铜壶的距离左不过二矢半之远。可适才,长公主站的位置,和铜壶相隔足足有四矢。
虞清梧完全无视他投来的仰慕视线,依旧保持着顾自淡漠离开。
可浑不在意的,只她一人。
当闻澄枫迎上那名拾箭小公子的眼神,五指握拳,忍不住心生妒火。没有谁比他更懂得望向爱慕女子的眼神是哪般,这人……这人分明……
“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虞清梧清澈嗓音忽而传来,让少年蓦地一愣。
闻澄枫眨眨眼睛,连忙收敛眸中汹涌情绪。
……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虞清梧轻笑道:“后槽牙都磨出声音了,你觉得明显不明显?”
闻澄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把心声说出了口。
不禁懊恼,他近来好像越来越做不到隐忍。
“我就是有些气不过。”闻澄枫情绪被看穿只能承认一小部分,但恼怒的原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坦白的。他避重就轻道:“如果今日我没跟着长公主出门,那会儿,长公主就该被伤到了。”
“不会。”虞清梧回答得轻松且断定。
她笑说:“好歹你也教了我月余武功,该对自己和对我有些信心。况且你刚刚也看见了,就凭他们投壶的那点力气和准头,连我的一半都不如,又凭什么伤我。”
闻澄枫听见她这话,前一秒暗如深渊的眸光瞬间亮了。
长公主的意思是……
那些人远远不如她,而她的武功又是自己教的,因此几近等于说那些人不如自己,包括那名小公子也不如他。
闻澄枫认定自己思考的逻辑闭环完全正确,虽然明知长公主单纯特指武功,可他忍不住发散到其他方面。被小公子眼神惹出的心头火,瞬间荡然无存。
他想,他在长公主心中是有一定地位的。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霸占得走。
这个认知极大程度上安抚了闻澄枫躁动整晚的心跳,乃至回宫殿用午膳时,他的嘴角都始终挂着一抹弧度。
直到午后时分,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前来传话说,请长公主殿下晚些时候前去高台观看角力。
彼时虞清梧正倚在软榻上,抱着最近明显圆润发福的大白晒太阳。
她懒洋洋掀开眼皮,沉吟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角力是古时候对摔跤的叫法。
而后桃花目染上几分冷意,不耐看向掌事姑姑:“本宫身子乏了,烦请公公回去禀报父皇。本宫对角力实在提不起兴趣,这种凭力量徒手相拼却又无甚美感的运动,本宫便不去看了。”
掌事姑姑双手揣袖,吃了闭门羹依旧笑容可掬:“陛下和贵妃娘娘便猜到殿下会这般答复,是以贵妃娘娘说了,长公主殿下不喜角力这无妨,临时换作蹴鞠也是可以的。”
“倘若殿下依旧没兴致,其实完全不必认真观看,只需过去坐坐即可。毕竟,这驸马到底是为殿下选的。”
虞清梧顿时插话:“这蹴鞠又和本宫选驸马有甚么关系?”
“奴婢实不敢隐瞒殿下,祭春赏花宴仅此一日,明日便该回京。依照贵妃娘娘的意思,殿下在今日之内无论如何也得定下驸马人选,否则,她就只能以母亲的眼光,帮殿下选定永平伯家的嫡子裴大人了。”
“且娘娘早已询问过永平伯的意思,府里头是极愿意的。殿下届时嫁过去,也定然不会受委屈。”
她越说,虞清梧眉头皱得越紧。到后来,两撇描了螺黛的秀眉明显挤出川字纹,沟壑几乎能拧死好几只苍蝇。
虞清梧委实气极,就连当初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穿书成为炮灰,相比之下,都没现在这么无语。
自从一个多月前起,贵妃就催着她择选驸马,比赶去投胎的鬼还要焦急,半口气儿都不让她喘。到头来,甚至准备问都不问她的意见,直接敲定人选,再择选良辰吉日就把她嫁出去。
当她虞清梧是什么?说甩就甩,麻袋吗?
好歹穿书经历再惨淡,日后命运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事在人为。可包办婚姻这种糟粕思想,却是活生生剥夺掉她后半生的幸福和自由。
恕她实在无法接受。
虞清梧眼睛微眯,刚刚这太监说什么了来着?永平伯府和裴延之都极其愿意?
呵,裴延之跟她有过两次接触,虞清梧明显看得出那人对她没心思,只怕看中的是她权势地位吧。
既如此,且等着瞧,她非要把裴延之的愿意变成不愿意,吹掉这桩婚约。
“喵呜——”怀里大白忽然仰脖子叫唤,四只肉嘟嘟小爪子并用,从虞清梧臂弯间溜走,身形敏捷跃出窗户。
白影迅速窜到拐角,跳进了另外一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