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渊原本惊讶于她看似无礼实则维护她的举动,面上看起来平静,心底早已搅起惊涛骇浪,这回见她变脸似的做出这样一幅情态,震惊得无以复加,深眸里的暗涌几乎要跃出眼眶。
心激跳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自发地寻到了裴时语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握紧,嗓音温柔克制,“多谢王妃。”
离开大堂时,一直不喜形无色的齐王深深地看向身旁的女子,留下的声音恰好能让厅内的人听到,“听说鹿肉与玉山特产的松子酒搭配尤其好,待会回去了,王妃随我好好品尝。”
接下来是女子软绵绵的应答声,“好的王爷。”
众人望着空荡荡的烤架与他们而坐过的座位面面相觑,今日的重头戏便是这炙鹿肉,鹿没了,这宴席如何进行,纷纷看向萧承铭。
萧承铭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只是想让众人明白一个道理,父皇如今重用齐王又如何,他不过是个残废,他才是大楚当仁不让的储君。
却没料到今日竟被那小门小户出身的齐王妃摆了一道。
萧承铭的视线落在秦芙灵的面庞上,总算不是一无所获,他勉力挤出一个微笑:“诸位稍安勿躁,今日的佳肴可不止一道。”
到底坏了气氛,主人没了兴致,好好的宴席落得个勉勉强强的收尾。
已近黄昏,余晖撒在回吟兰轩的路上,给这个季节平添了几分暖意。
到了无人的地方,裴时语突然开口,“王爷。”
萧承渊止住手里驱动轮椅的动作,好奇地抬头,因她出声得突然,微微弯着的眉还没来得及如往常般凝气,眼底也有来不及撤走的笑意,整个人说不出的温和可亲,裴时语一怔,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敛了敛心神,裴时语的手挣了挣,试图让萧承渊留意到他们二人如今仍牵着手,她说。“没人了。”
萧承渊其实早就清楚这一点,只不过好不容易才牵上人,故意装作不知道,但这回却不得不松开了,萧承渊郑重地道谢:“方才多谢王妃。”
裴时语不懂声色活动了下手掌,心道这可不是单单为了你,裴时语很好奇,“我若方才没有行动,王爷打算如何应付那些人呢?”
萧承渊淡淡开口,“原不打算理他们,萧承铭靠打压我向秦芙灵卖弄,秦芙灵则利用我向萧承铭示好,越是理他们越是来劲,反正他们二人的结局都一样,不用搭理他们。”顿了下目光炯炯看向裴时语,“多谢王妃让我知道,当场出气的感觉很痛快。”
裴时语惊讶,“王爷不生气?”
女子的杏眼因为不解瞪得大大的,清澈的眸子里有他的身影,萧承渊喜欢她的心绪为他牵动,用坦诚的目光回望她:“的确有些不快,但不至于生气,口头上的威风不用理会,我若为这等小事烦恼,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裴时语不得不感慨,萧承渊的确能忍,她想起另外一件事,“王爷为何会认为秦姑娘是在利用王爷?”
设身处地想,她的心爱之人若是被人当众羞辱而他无动于衷,她若是秦姑娘,必定会为他担心,就算言不由衷与他撇清关系也是想保护他吧,萧承渊这样想未免令人寒心。
见她主动挑起话头,萧承渊自然愿意和她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不慌不忙道:“秦芙灵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自幼被批为天定凤命,她与秦家人都十分爱惜这个名声,如今形势已明,她不好再将四皇子据于千里之外,顺势而为罢了。”
萧承渊说这些的时候裴时语在观察他,却见他神色平静,连眼神都没有半点波澜,仿佛秦芙灵与他无关似的。
也太能演了。
裴时语的心头突地滋生起无名怒火,语速又急又快,“可秦姑娘前世并没有嫁给四皇子,她难道不是在等你?”话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冲。
原先想着,自合作以来萧承渊的态度还算诚恳,在秦三姑娘的事情上她不扯他后腿,方才闹了这一出才有心提醒他。可他这时还遮遮掩掩,可太没有意思了。
他们是两情相悦了,她可是送了一条命的,虽说暂时放下过往有权宜之计的因素在,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的!
萧承渊不明白明明好好的,她为何生出这样大的怒气。
突然福至心灵,这可能是他隐约觉得的他们之间的误会之一,以她的性子,坦诚最重要。
萧承渊深吸了口气,坦荡荡看向她:“准确地说,秦姑娘并非在等我,她等的是太子妃之位与后位。
前世我身子一直不好,王府里又是铁板一块,皇后和封家人从未彻底放下过怀疑,以安国公的精明,一直在静观其变,甚至让秦芙灵在杭城足足待了三年。
如今你我配合得好,包括帝后在内的世人都认为我身子虽已恢复,此生却再也站不起来,再如何折腾也与那个位置无缘。
所以他们不必再观望,我若猜得不错,秦姑娘不会如前世那般继续待在杭城,她很快会去上京。”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裴时语盯着他深深的眸,问他:“秦姑娘若是去了上京,王爷不会觉得可惜吗?毕竟她是天生凤命,百姓很信这一点。你若……”
余下的突然不想说了……也不知怎么的,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他究竟是为了大局娶秦姑娘,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心意,又或是二者兼有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难免会心疼曾经的自己,满腔的心意交付出去,先是被他当作奸细放在后宅里不闻不问,后面好不容易生出些希望,却被人告诉她想娶的一直是别人。
并不是高兴的事,不想了。但说是不想,可她并非草木,回忆那么重,不能说收就能收住情绪。
裴时语调转视线,脚下的步子也离萧承渊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