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有一点想不通。
裴氏明明是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在他夺位的最后关头,她不仅没有趁他出门时将锦盒交给皇后的人,反而寸步不离守着,最终因此丢了性命。
她为何没入套?她图什么?有何目的?
他明明给裴时语留了后路,不认为她有识别他亲手设下的圈套的能力,难道她所图的……是他?
惊觉这个想法过于荒谬,萧承渊自哂。
即便她最后改弦更张,定然也是见皇后那一派大势已去,是她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抉择,而非因他这个人。
沐长史见萧承渊肃着张脸不发一言,低声提醒他:“王爷。”
萧承渊回神,狭长的凤眸微眯,嗓音低沉:“起来吧。”
无论真相如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裴时语敛去眼底的恨意,缓缓抬起头。
萧承渊的目光深沉如水,静静落在这张见过无数次的脸上。
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肤若新雪,唇若含朱,一双清澈的眸子单纯透明,仿佛能直达人心底。不得不说,封皇后将裴氏送到他跟前,的确用了心思,他的确喜欢她这双眼睛。
倘若她不再是奸细……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盈入鼻腔,萧承渊漆黑的瞳仁中掀起暗涌。
他差点忘了。
前世他身上的毒之所以迟迟不能解,且还在新婚当日犯病,原因在于裴氏所用的脂粉中有一味成分与他所服的解药相冲。
她终归只是个奸细,留不得。
萧承渊轻启薄唇,用不带感情的目光直直望向裴时语:“滚远些。”
裴时语的心湖里一片沉寂,对萧承渊这副态度并无意外,。
这人本就喜怒无常,何况他记恨着她破坏了他与那安国公府的秦三小姐的良缘,若是指望他能有好脸色,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所幸如今的她已不是之前那个她,不会再因他的态度伤心伤神。
裴时语垂下眸子,精致的眉眼下一片冰冷,她顺从地应答,嗓音轻轻的。
“是,王爷。”
而后转身离去。
沐长史见萧承渊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急了,催陪裴时语进屋的春晓:“先扶王妃去次间歇息。”
他知道萧承渊以不得不娶封皇后指定的人为耻,待裴时语走后,他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开口:“事到如今咱们看开些罢,皇后提防着您,您身边没有她的人她不会放心,今日不是昌乐伯的二小姐进门,改日也会有别家的姑娘入府。这裴家小姐看着是个心思简单的,咱们防着些便好。如今您正值解毒的关键时期,万万不能同封皇后撕破脸,先安安稳稳度过这段时日。”
闻言,萧承渊的眸色冷了几分。
沐长史错了,那个女人只是看着柔顺怯懦,心思却不简单。
见萧承渊的脸色依旧黑如锅底,沐长史以为自己说重了,斟酌着开口:“王爷,属下本不该多言,但属下受侯爷嘱托,对您有规劝之责,当年……”
萧承渊清楚沐长史为他好,前世沐长史早早离世,许久不曾被他这般真心实意念叨,萧承渊眸中的寒意渐渐消散,直到沐长史说完,他才淡淡开口:“沐叔多虑了,我并不打算同皇后摊牌,只是不喜裴氏身上的脂粉味。”
只是如此便好办,沐长史悬着的心落下,他抬眼看了眼漏钟,道:“皇后的人快到了,先过了今夜这一关,您待会……先忍一忍。”
萧承渊眸光微动,轻轻点头。
沐长史去迎皇后派来的人前,亲自去隔壁次间请裴时语:“请王妃娘娘移步寝殿,与王爷行合卺礼。”
听到合卺礼三个字,裴时语在心里冷笑。
那本是寄予夫妻婚后同甘共苦的期盼的礼仪。
上辈子没能与他好好拜堂,在合卺礼时,她认认真真地饮下属于她的那份清酒,她感激他不嫌她身份以盛大的婚礼迎娶,她不嫌他身患重疾不良于行,满心盼的是从今往后他们二人祸福与共、携手好好过日子。
裴时语鸦羽般的长睫下一派冰冷,她缓缓点头,“好。”
她与萧承渊的合卺礼注定只是个笑话。
裴时语到达寝殿时,行合卺礼的一应物什已备好,萧承渊大病未愈,重新整理过仪容,在床头靠坐着。
裴时语面对那张脸,始终低着头,按照仆妇的指引,在喜床上坐下。
主持合卺礼的妇人慈眉善目,见新娘这般娇羞,笑盈盈地开口,“王妃离王爷近些。”
裴时语掩去眸中的不喜,挪动身子,不得不离他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