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安鬓间步摇晃动,眸光微移看向孔千翎,“若非天意作弄人,你猜,仙尊身畔那位置会不会是你的?”
“说不好。”孔千翎声音如珠落玉盘,没了一贯的盛气凌人,转而有些落寞,“也说不定是你。”
“不太会。”碧安摇了摇头,“我父君曾隐晦试探过殿下口风,殿下说,只拿我当晚辈。”
孔千翎咻地转头,“你父君试探过?”
“嗯,禁不住我暗戳戳地磨。”碧安托腮看着孔雀翎,“我嫌丢脸,一直没告诉你……本还挺有些不甘,但如今想想,我宁愿是你,至少那样我还算服气。”
她们是数万年来资质最好的仙子,喜欢的,自然也是普天之下最光耀的那位。
“晚辈。”孔千翎声线紧绷,有些怨忿:“如今可好,寻了个百余岁的小虫。”
暗处旁观的清岁震惊不已。
她还从没想过这两人竟怀着这般心思。
虽知晓她们看不见自己,清岁却仍觉如芒刺背,心虚般仓皇中断场景。
后来,清岁修炼之余,也忍不住暗自琢磨过这件事。
孔千翎和碧安这两人,清岁自是都不喜欢。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的确样样出挑——自小在妄尘身畔长大,父母都是可擎天架海的厉害人物,本身又天资出众,样貌出色。
与她们相比,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为人称道的优势。
琢磨过来,清岁还真暗自伤神了些时候。
好在清岁向来想得开。
她想,自己又未做错什么,如今不够强,就努力追赶,争取往后达到妄尘的期许,不辜负他便是。
往后那多年的时日,清岁总在自我鞭策和勉励中度过。
她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便压不住那些胡思乱想的苗头——有时觉得自己幸运,天道命定了让自己遇见这般令人憧憬钦佩的尊崇人物。
有时又会不安忧心,怀疑这样的命运,对妄尘来说是否不公?
有一回,清岁将要陷入自我否定时,不由地想起了灵谷中的七日时光。
那段相互陪伴的过往是切切实实的。
他们相处和谐愉悦,他不是仙尊,她是只普通小妖。
那时,她时常想起凡间的一些期许之词——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妄尘他曾抛开一切繁杂,认真与自己相处过。七日虽短,可对于仙尊来说,却也尽力了。
最终,他与自己慎重地做出双向选择,未曾违背任何人意愿。
那么,如今他职责在身,自己也应不畏一切,追逐他的脚步。
这也是顺应天意罢。
这么想倒是定下了心神。
可不知为何,心底总还是时常感到酸涩沉重。
只是此时的清岁尚且不知,这种反反复复患得患失,牵肠挂肚的顾虑情愫,正代表她已陷入卑怯的深渊。
清岁感觉头越来越疼了。
意识沉颠颠地,像是有一大包秤砣在脑仁儿中跳舞。
清岁终于忍不住苦了脸,圆嘟嘟的脸颊刹那间皱成了圆包子。
“别想她们了。”羽彤眼见她面露痛色,连忙转移话题,试图不再说这事,“对了,我想起来件事,前几日你没醒时有人来传消息,说再过几日便是御霄殿的小比,你是否参加视情况决定就好。”
清岁稍稍缓过神来,“啊,小比。”
想起来了,自己来玉霄殿的头一日朴耀便提过。
——‘御霄殿位置向来以实力排序。’
——‘你身份特殊,得以在入殿时居首位。然下月小比时你若仍是如此修为,便需依照规矩挪至末席去。‘
如今在想起,觉得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你放心,知语前辈说咱们情况特殊,此朝识海受损,有御霄殿的过失,此次小比你可不参加,位次不变。”羽彤语调欢快地道:“你还是可以居首位,多压某些人一段时日。”
清岁压那些仙二代一日,他们就膈应一日。
能让他们膈应,羽彤就欢喜。
“距小比还有几日?”清岁忙问。
“七日。”
清岁坚决道:“我要参加。”
“啊?”羽彤怔了怔:“可你的情况,还有品阶……”
“不碍事。”清水咬牙摇了摇头,“我如今只是有些昏沉想睡,约莫过一会儿就好。我,我觉得我应当试试。”
她总该证明自己并非旁人眼中的一无是处才是,清岁想,分明在芥子须弥里时,那些前辈都是很喜欢自己的。
“怎么试呀?”羽彤忍不住声音微提,“其他人多是金仙,最不济也是真仙,你不过区区仙人境界,年岁也差了几千年,怎么比?再说那孔千翎定会针对……”
说到此处,羽彤陡然消了音。
她有些懊恼的捂住嘴巴,“我这破嘴,又提到她了。”
“羽彤。”清水忍着额间胀痛,握住她纤细手腕,“我在芥子须弥里的修行记忆并没有消除。”
那些时日旁观的试炼,并不是白看。
孔千翎的对战特点与习性,清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数。
当然,境界差距过大,想要获胜是有些异想天开,但自己竭尽全力,让她赢得不太轻易却是能做到的。
羽彤微微瞪大了眼。
“我一定要试试。”清岁说着,鼓胀的神识让她眼前越来越昏沉,“你帮我回话,我得再……再睡一会儿……”
识海再也撑不住激动的情绪。
金芒猛然一盛,将一切意识压制回去。
清岁重新陷入深眠。
羽彤看着她人事不知的样子,抓着头发纠结了片刻,猛的一顿足 ,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出门回话去了。
又是一场昏沉梦靥。
沉眠之中,孔千翎在试炼空间一次次出手的场面不断在脑海交替闪现。
有时她长发飞扬,一剑诛灭数魔,有时她凌空而立,挥掌间凤凰真火几欲焚天灭地。
当真厉害啊。
差距很大,但是清岁竟有几分疯狂般的迫不及待。
哪怕会受伤或失败,清岁也想要和她打一场。
竭尽全力,让她也品尝挫败的滋味。
阵法空间之中,那青衫仙人手把手教清岁利用一切资源布置阵法,越阶杀敌之术的场景开始不停涌现。
再醒来已是两日之后。
头脑中的沉重感轻了不少,只要不刻意去仔细回忆芥子须弥中的种种,甚至感觉不到太大异常。
清岁径直去了修行室。
其实说到底,出现无法神识不融的原因还是修为过低,识海有限。
若想尽快缓解状况,就应增加修为来对冲。
蒲团上,清岁双目微阖,很快进入了玄妙的境地中。
仙灵之气不断涌入体内,体内灵力节节攀升。
如今清岁神识境界已远高于躯体。
有道是心性决定成就,情理之中的,她体内灵力运转越来越快,愈来愈凝实……
夕阳拖着艳丽多姿的裙摆缓步退场,无垠星空点亮一片穹宇仙宫。
御霄殿的修行室中祥光骤亮。
仙灵气凝为实质,呈云雾状争先恐后地钻进那珠圆玉润,玉雪般的一团身躯中。
第24章 小比将至 光是看完规则和名单,清岁就……
晋阶了。
清岁识海骤然轻松了些许,她畅快地轻呼一口气。
清岁心神一动。
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吐出来了?
清岁连忙睁开眼睛。
然后,她怔住了。
一根细细的,晶莹中泛着淡淡金影的长丝浮现在面前,悠然飘荡。
?!
这是什么?!
清岁抬手,那缕半透明轻丝很有灵性地落到手上。
从它的气息清岁可以感应到,这确确实实就是自己弄出来的。
但是,自己是蝴蝶又不是蚕,怎么可能会吐丝?没听说过!
清岁试探着去扯那根细丝。
丝线间流光微闪,极有韧性地绷直,然下一刻,在接触到清岁灵力的一刹,它嘣地断了。
短的那截细丝立刻蜷缩起来,仿如委屈般,嗖地撞进清岁手心,消失不见。
清岁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望着空荡荡的手掌,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腰间传灵玉微微闪烁。
清岁拿起玉佩,听到了羽彤与私下完全迥异的正经语气。
——“仙子,仙帝夫人前来探望,如今已在殿内。”
仙帝夫人……锦夕姐?
清岁灵光一闪。是了,锦夕姐是蝶族出身的金仙,倒是可以顺便问问莫名吐丝这件事。
……
“丝?”
锦夕接过清岁小心捏着的半截细细的丝。
轻透的丝在指尖轻摇,几乎看不清行迹。
锦夕怔忡了片刻,眸中闪过一缕复杂。
“锦夕姐,你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吗?”清岁疑惑道。
锦夕回过神来,微微笑了,“我知道它。”
“我们蝶类幼年期不同于属蛾类的蚕,纵使未修行过的普通蝴蝶,也吐丝不多难以收集,而修行化形后的蝶族,能吐丝者更是寥寥无几。”
锦夕目光闪动,“稀有难得的东西多有独特价值。你要知,普通仙衣是由仙蚕丝织造,织造过程中可编织入符文,使其不染尘埃,变幻体裁。
但倘若能在其中加入少许蝴蝶丝……那么,普通仙衣便能编进法阵,成为可抵御攻击的战袍。”
清岁眨了眨眼,迟疑出声:“……啊?”
就这个被自己轻易揪断的玩意儿……能这么厉害?
“当然,这蝴蝶丝虽可贯通灵力,坚韧无比,却对一种情形除外。”看出清岁疑惑,锦夕说到:“主人的灵力——也就是它的本源出处,可轻易将之损毁,付之一炬。”
清岁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这种丝很珍贵,能作用与法阵,且只有自己能轻易破坏。
清岁不禁眸光微亮,“谢谢锦夕姐解惑。”
又寒暄了一阵子,清岁没提自己要参加小比的事,在锦夕嘱托她要宽心休养的时候,也乖巧点了头。
然,锦夕一离开,清岁便立刻脚步一转,头也不回地道:“羽彤,我修行去了,若有事你传音给我。”
“等等,”羽彤喊停她。
清岁回头,便见羽彤定定看着她:“你的阶级……升了?”
“对。”清岁应道:“应该是到仙人后阶了。“
“这么快就仙人后阶?”羽彤神色微变,先不敢置信的瞪眼,怔了片刻,又重重一点头,恨声道:“升的好,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赶超过他们所有人。”
“我会不懈怠的。”清岁正色应道。
修行室。
盘坐在蒲团上,清岁双眸紧闭,回忆着那根丝线出来时的感觉。双手掐出一个诀来。
灵力被引渡至指尖,缓缓的,一点带着淡金色的晶莹冒了头。
清岁屏气凝神。
半透明的丝越来越长,飘荡在仙雾缭绕之中完全隐匿了行迹。
只有清岁知晓,这丝线正一圈一圈的,仿佛要结成茧般环绕着她。
清岁伸手一抓,丝线在灵力的包裹下,断开钻入指尖。
再伸手,无形的长丝瞬时扩散开来,如躯体的具象延长体,顺着门缝钻出去。
廊道间,两个捧着锦盒的仙婢正从此处经过。
她们目不斜视地前行,忽然身影一闪,瞬间移到了尽头。
其中一名仙婢猛然顿住,恍过神般回头,“唉?我们走过头了?”
“快回去。”
两人立即转身,回到先前掠过的一间修行室前,轻轻叩响屋门。
微不可察的细丝悄然缩回。
蒲团上,清岁睁开眼睛,眸光闪动。
离开芥子须弥前,那位青衫仙人说过,她阵法修得尚可,只是境界太低速度太慢,无法瞬间成阵。
如今,丝线的出现恰恰弥补了这一点。
方才,清岁便是以意念操控丝线承载灵力,在廊道中布下缩地阵,使得两名仙婢瞬间挪了地方。
之后的对战,又多了分成算。
因识海受损,清岁被暂禁了入芥子须弥的资格,这几日只呆在修行室中。
清岁也不着急,踏踏实实地自行练习操控丝线,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张又一张地画符篆。
临近小比,羽彤传音说收到了御霄殿下发的相关名册。
清岁回了在殿中暂时的居处,打开册子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
御霄殿千名仙者,除清岁之外,其他人早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小比,排名基本固定,因而小比规则也不复杂。
御霄殿座次从一排至一千,象征着首席至末席。
每人都可写下自己想要挑战的、在自己现排名之前的位次——若有多人同时瞄中一个位次,则需在正式小比前热身一轮,争夺挑战者资格。
挑战从一号首席开始。若位居首席者守住了位次,那便轮到其他人。
若首席未能守住,那便需继续去守自己掉落下去的新位次。
很不巧,最炙手可热的首席之位,此时正被清岁占着。
如今,挑战席上的名字不出意料已有了结果,正是写着:孔千翎。
“清岁,要不还是算了吧?”
凑在旁边一起看的羽彤有些咋舌,不由道:“以那帮人对我们的敌意,你真要打,恐怕得从首席一直往下,每个位次都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