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很高,肩宽腰细腿也长,步子一迈,嘉回还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几番下来,嘉回也疲了,忍不住出声想要叫停,刚一靠近,忽地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长安男儿大多比较讲究,擅长以香熏衣,或是佩戴香草,故而身上都会沾染些不同程度的淡雅气味。
这本不奇怪,姜文修有这爱好也很正常,可嘉回只是纳闷他身上为何会掺杂了一点酒气。
他并非是个热衷于纵情享乐的人。
“你喝酒了?”嘉回小心问道。
姜文修脚步一顿,立刻明白了嘉回口中的含义,忙后退着拉开距离,不好意思道:“抱歉,最近太过贪杯,定是熏着你了。”
“最近……一直都是这样么?”嘉回猜测道:“你确定只是贪杯,而不是真的藏了什么心事。”
提到此,姜文修从喉咙里憋了句“嗯”,这声音几不可闻。
嘉回继续猜测:“听说姜家为你定了亲,六礼既过,新娘子不日就会上门,此等大事,也不知会落到哪家的小娘子头上,有这福气,能与你琴瑟和鸣。”
姜文修勾了勾唇角,淡然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负手望向远方,好半天后,才缓缓道:“是母亲娘家的一个远亲,按照辈分,算作我的表妹,自小温婉贤淑,才貌双绝,母亲有意与之结亲,派了媒人入府,得知对方也有此意,便敲定时间,一走流程,把这桩婚事确定了下来。”
“两家自来交好,且她与我年岁相当,少了陌生与隔阂,如此也可称得上是亲上加亲。”
他说的很简单,像是叙述了一件听来的坊间趣事,言语中没有半分波澜。
嘉回看不见他眉宇中的欢愉,反而听出了一丝漠然。
她不知为何突然问道:“你喜欢她吗……”
喜欢这桩婚事吗?喜欢长辈的安排吗?后面两个问题她只在心里问自己。
姜文修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抿唇笑笑。
“自然是喜欢的,能娶到表妹,是我的福气。”
他直视着嘉回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限的温柔,像是真心为自己感到欢喜。
嘉回这才放宽了心,跟他一起笑着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你也是借着酒劲来助兴,但豪饮过后难免伤身,你需得好好调养身子。”
“公主说的是。”姜文修顺口接话,重新移步朝前,大约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嘉回也理解,跟在他身边,转而问到朝堂近来的局势。
姜文修并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帮她分析起了太子如今的处境。
可到后来,他却话锋一转,突然道:“宴绥他……待公主如何?”
嘉回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听清楚,反问:“什么?”
姜文修只好换个更直白的问题,“他对你好吗?”
这个他,总不会是梁文帝,也不会是元漾,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便是宴绥。
嘉回扬起脸,冲姜文修笑得明媚,学着他方才的说辞,甜甜道:“他很好,对我更好,有他在,是我不可多得的福气。”
所谓真心和假意,单看眼神便能知晓。
嘉回说到这句话时,眼里流露的全是自信与欢喜,不同于他的一潭死水,快乐得像只飞舞的蝴蝶。
姜文修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只有被爱意包裹的女子才会如此直白的向别人展示自己内心的雀跃,诚如面前的嘉回,她的心事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姜文修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像是困扰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浑身都卸下了重担。
他倾下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嘉回,心里的话快滚到喉间,对外也只道:“有公主在,是所有人的福气。”
“人生弹指一挥间,不求所有东西全拥有个遍,只愿我所失去的,都能原封不动地降落在公主身上。”
嘉回感到难过,“大人也有这么多的遗憾么?”
“遗憾当然有。”不过姜文修抿嘴没有多言,转而拱手与嘉回道别。
“劳烦公主陪我至此,叨扰了许久,不便再打扰,这就先行告退。”
“诶……姜大人。”嘉回还想再问问他。
但姜文修已经转身离开,走得决绝又落寞,看起来颇有几分情场失意的感觉。
嘉回眨眨眼睛,倒也不知该说什么。
──
回宫的路上,嘉回有些神不守舍,想到姜文修的眼神,她就有种自己做了坏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