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时辰还早,她慢慢逛入御花园,打算散完心,再行回宫。
但在御花园的可不只有她一人,好几个小太监窝在这里偷懒混日子,一边磕瓜子还一边嚼舌根。
嘉回站在拐角顿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起前朝后宫的八卦。
因为有人提到了魏卿则,嘉回便忍不住的好奇起来。
他们之中有人说魏卿则可怜,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末了却落得如此下场。
但又有人反驳说他活该,结党营私本就不为帝王所容忍,更何况他还是驸马,理应为东宫效力。
双方争执不下,却听一人转变思路,把话题引到了公主身上,于是大家开始纷纷讨论起嘉回如何如何。
太监们嘴碎,说得大多是些不入耳的流言蜚语,左右都在讨伐嘉回冷漠无情,宁可视而不见也不愿亲自去看一眼魏卿则。
嘉回听得一股闷气憋在心头,正要出面训斥众人,却见远处走来一管事太监,看这架势,应是要来逮人的,她就悄悄退到隐蔽处,懒得再去管这个闲事。
太监们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嘉回的心情,她兴致怏怏,就连御花园里的冬景也看不下去。
静默了大半天,她不知为何忆起了从前,与魏卿则相处的点点滴滴,虽时日不长,但他确实是花了大把的心思来对待她。
太监们说得对,她确实太过冷漠无情了。
熬不过心里的纠结,嘉回捏捏指尖,告诉自己:去吧,就当是最后一面了。
──
第二次走进刑部大狱,较之上次,嘉回心里要平静得多。
狱卒见状也并没有拦她,还一路领头,把她带到了魏卿则的面前。
“一刻钟的时间,望公主长话短说。”狱卒开完锁并低声提醒。
嘉回颔首应下,身后之人便懂事地退了出去。
她鼓起勇气,解开重重铁链,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光线很暗,唯有高墙空窗里泻下的一束微光,勉强给这屋子带来了丝丝明亮。
魏卿则盘腿而坐,闭眼面对着那抹亮色,整个人岿然不动,像是一尊山石。
嘉回脚步尽量放得很轻,却还是惊动了面前之人。
“我还以为你不愿来见我。”魏卿则道。
他站起身,拍拍囚衣上的草屑与尘灰,背过手,立于光亮处,回望着她。
虽是有些落魄,但竭力保持自己文人的风骨。
嘉回看见他这副模样,又想起梦里的场景,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转过身,避开魏卿则的目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毕竟是最后一面,理应过来看看的。”
“最后一面?”魏卿则冷笑,“公主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嘉回怒瞪过去,“难道不是吗。”
“是啊,我该死。”他突然开始放低姿态,自言自语道:“我做了那么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早就是罪有应得,合该凌迟处死。其他人怎么评价我并不在乎,可我在乎的是……这世上最先盼着我死的只有公主一人。”
“你什么意思?”嘉回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堆了半个手臂。
魏卿则慢慢走近,眼神如银针般锁在嘉回的身上。
“我之前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对我爱搭不理,若只是嫌弃,大可不必如此厌恶,以至于我数次殷勤都被你冷漠拒绝,直到……”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转而去观察嘉回的反应。
嘉回感到头皮发麻,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律动,颤抖的嗓音暴露出她此刻的怯弱,“直到什么?”
“直到我做了一个梦。”魏卿则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话音甫落,嘉回立刻捂住嘴巴,后退几步,一脸防备地望着他。
魏卿则神色不变,继续道:“我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我和你本是人人艳羡的少年夫妻,但不知为何一朝突变,天下易主,圣上驾崩,太子被废,翊王登基,我成了有功之臣,而你却是个见不得光的前朝余孽。”
“你开始自暴自弃,恨我怨我,想与我同归于尽……以至于郁郁寡欢,不到二十岁就消香玉陨。”
他看着嘉回惊恐的眼神,更加确定了梦境的真实性,随着她不断后退的步伐,一点一点把她逼到角落,用残忍得不带感情的语调说:“所以人也是有前世的对么?俗语说万物皆有因果,那么前世是因,今生是果,而公主比我早先知晓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提早防备。”
“我在狱中思考了许久,都猜不透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直到出现这个离奇的梦境,把所有的一切全然解释通了。你之所以恨我,无非是因为前世的恩怨,两辈子夹杂在一起,便是我沦落至此的缘由。”
“你到如今还是不肯悔改。”嘉回猛得把他推开,“你若是真的没有做错,何至于被人抓住把柄,明明是你犯错在先,却还倒打一耙,怪罪别人给你使了绊子。亏你熟读圣贤,礼义廉耻这个道理竟还不如三岁稚儿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