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寒点头,心中记下,又问起楚云这些日子的情况,可有短缺什么,可有被人怠慢之类。楚云一应摇头,二人四目相对,忽然沉默无言。
司徒寒正巧有事,便先行离开。楚云目送他离开,不一会儿,便有他身边的人送来糕点。
笑容可掬:“楚姑娘,您尝尝这厨子的手艺吧?”
楚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上心,一时有些忧虑。但人都将东西送过来,她也不好再退回去,只好接了,当面尝了一口,又夸了几句。
伺候楚云的丫头是司徒寒府里的,大抵对司徒寒一直抱有倾慕之心。
“楚姑娘,陛下待您可真好。”
楚云没应声,将身边所有人都挥退了,兀自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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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过了今日,如今时局紧张,一日一变,冒出了不少所谓义军,打得不可开交。司徒寒这边还好,毕竟他曾是大渝皇子,名正言顺,旁人也不好找什么理由。
但北燕那边,实在混乱。北燕皇室尽数灭亡,都死在闻盛手中,便有人攀亲带故的站出来,又另有义军。而大平那边,因为闻盛被俘虏,朝中分做几派,仍在争论不休。
与此同时,大平内部也有义军起兵,另有将军造反。总而言之,可以用乱糟糟三个字来形容。
天下大乱,有人浑水摸鱼,自然是名利双收,只是苦的是百姓。司徒寒虽学过治国之道,明白做皇帝的应当手段狠辣些,只是忍不住为天下百姓忧愁。
秋日最是过得快,一晃又是冬至。大渝的冬天比盛京冷许多,寒风烈烈,吹得人连门都不想出。
但楚云每日仍要去一趟刑房,她并不多做什么,只是将如今局势告知闻盛。闻盛每日只有楚云来的时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听她安静地说着。
回来时下了雪,大渝的雪下得早,也下得更大,走在路上仿佛要将人整个淹没。楚云步子放快了些,快撑不住伞。
回到院子里,才发觉在这里没有人下雪天撑伞,她有些格格不入。
将伞收在廊下,楚云掀开厚重帘子,屋子里烧了炭火,比外头暖和许多。她在炉子边暖了暖手,刚坐下喝杯热茶,便听得司徒寒过来。
司徒寒眉宇之间带着些忧虑,进门后与楚云寒暄几句后,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困境。
他习惯与楚云分享这些,其实楚云不太懂,但胜在认真倾听。司徒寒有时候看她一脸认真地听不懂时,会觉得心情好不少,烦恼也因此舒缓。
一开始,楚云还以为,司徒寒和她说这些,示意图教会她什么。就好像闻盛那样,尝试将一个人变成自己心目中想要的样子。
后来才发觉,他只是说说罢了,并不要求她学会什么。不过每次与司徒寒聊天,楚云的确从中获益良多。司徒寒饱读诗书,懂得不少大道理,并且不喜欢卖弄,常融合在通俗易懂的话语或者事例中。
楚云听完,只觉得恍然大悟。
和司徒寒相处是很舒服的事,他懂得拿捏分寸,尤其是……尊重楚云。当楚云说她不想谈下去,或者不想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司徒寒便会退一步。
也因此,他们姑且算知心好友。
“大渝的冬天太冷,军中物资短缺,按理说不该打仗。可南面的承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挑起战争,到时候必然百姓又要受苦……”司徒寒轻笑了声,“对不住,我话又太多了。你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楚云摇头,给他倒了杯茶,“没有,其实还挺有趣的。”虽然听不懂他们打打杀杀的事,听不懂那些谋略布局,但真的挺有意思。
难怪这世道不让女子学太多,否则只怕世道要乱了套,女子便不再安于内宅。可凭什么,女子便必须安于内宅呢?
楚云渐渐如此觉得。她忽然爱上了读书,古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诚不欺我。
司徒寒的书也多,不吝啬借给楚云,并且时常在她觉得读不懂的时候指点她。楚云对司徒寒好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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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刑房更冷,破旧的棉袄穿在身上并不保暖,高窗里冷风灌进来,从头到脚都发冷。
刑房的守卫守着火炉,揣着手,连走动都懒了许多。这刑房里只关着闻盛一个人,他已经被关押了两三个月,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即便是受刑,也从不张嘴叫出声。
守卫们从前听说大平皇帝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不然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从大昭皇帝手里夺来江山,没两年,又吞并了其余二国。因为这些传闻,他们原本还对闻盛有诸多猜测。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渐渐觉得,传闻也许只是夸大。因为这个被吊在刑房中的人,是这样不起眼,甚至连无谓的挣扎都不做一下,看起来就像已经认命。
可男人,尤其是一个做大事的男人,最不应该的就是认命。
在这大冷的天气里喝上几壶热热的酒,日子都多了些盼头。守卫们围着火炉边说笑,全然忽略一旁的闻盛。
闻盛抬头看向墙上那面唯一的高窗,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花扑进窗子,仿佛也扑在他脸上。
原来冬日竟真的这样冷,这样难熬。他想起楚云说的那些话,也是在这样的冬天……
应当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