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闻闻言掸了掸尘土收回佩剑,甜腻腻的果酒香气闻着便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不由得拿的远了些。
这在卫扶余的眼中便是默许她喝的意思。
她轻车熟路地推开一个打坐用的小祠堂,盘腿在那稻草蒲团上坐了下来。屋内无炭火,北风呜呜的刮了过来,使得卫扶余将大氅拢的更紧了些,只露出豆绿色的对襟罗裙一角。
翠绿色的宫涤随着给风飘着,少女正是青涩的年纪,又沁了风雪的洗涤,一双明眸更衬得亮若星辰,顾盼生辉。此刻因为冷,她的双腿微微蜷着,像是温驯乖巧的幼鹿。
乌黑发亮的织锦鸭毛墨斗篷轻轻地盖在腿间,熟悉的体温霎时间充盈整个身体。
就和靠近沈令闻身边的感觉一样,安心又舒畅。
卫扶余突然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呆在她的王爷身旁就好啦。
这个念头一出她便立刻肯定了自己,先不说永远,反正目前为止,为了自己的小命,她是跟定沈令闻了。
酒气熏蒸,将她一张玉面染的赤霞一般红润。杏眼湿漉漉的,看人的时候却又是黑亮洁净,像是月光无暇。
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那股子甜腻的酒香充斥她整个身体,竟然渐渐与她的体香奇妙融合。
酒香不醉人,有心人自醉矣。
沈令闻半眯着眼睛,指尖微微上翘,微凉的指腹摩梭着她飘在空中的绿色宫涤,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王爷,阿扶是个没人爱的小孩。”
她撒气似的伸出腿,露出白皙的一小截脚腕。
地上的稻草实在是太粗糙了些,她人娇,露在外头的一块肌肤已然泛红。
沈令闻干脆将那块斗篷抽了出来给她垫在身下,然后蹲在她身旁,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眼睫毛颤啊颤的,就是不见怕的神色。
像是小孩似的,带着直勾勾的,不加掩饰的好奇。
“卫扶余,你真醉了?”
他屈指蹭了蹭她的鼻尖,又捏了捏她的脸颊。“一时没看住你,竟就醉了。”
“阿扶不是故意的嘛。”她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可是那双认错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阿扶从前也没喝过酒。”
“嗯,我不怪你。”沈令闻将她的身子扶正,谁知往日嚷嚷着嫌他冷的姑娘今日却是一点也不矜持地靠了过来。
卫扶余整个人软乎乎的,她感觉现下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晕晕的。
原来喝醉酒的感觉是这样的呀?
她伸手团住身旁冰冰凉凉的物件,语气颇为满足。
“挨着王爷好舒服阿。”她又猛地吸了两口,脸色愈发红润光泽,身子也回了暖,渐渐好动起来了。
她一脚踢开了盖着的斗篷,又要去解自己身上的大氅。沈令闻恐她受寒,不得已只能紧紧将她双手抓着不许她乱动。
她心生不满,却迫于沈令闻那不寒而粟的眼神,默默地安份了起来。
“都没人爱阿扶。”她嘟嘟囔囔的,脸上神情极为委屈。“也没人陪着阿扶。”
卫扶余仰头,觉得沈令闻垂下的眼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茂盛,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原已做好挨一顿揍的准备,谁知他反倒是微微垂下脑袋,任由她胡闹。
卫扶余心满意足,往他怀里窝了窝,说出来的话也跟吃了蜜饯似的。
“王爷是不是也没人作陪。”她又伸长手臂去够他颅顶的紫金玉冠。琉璃坠子垂下来,她玩的甚是欢喜。“阿扶会永远陪着您的。”
原来她做了这么多,全是因为他刚刚的一席话。
自小经历的多了,过往的悲苦他倒也不觉得是苦了。只是没想到他轻描淡写说出来,倒是叫这个小姑娘放在了心上,还为此醉了一场,
“卫扶余,你是不是故意喝酒壮胆?”
见她没出息地点了点头,沈令闻眼中笑意更深。夜幕的光穿过回廊,衬得他的倒影愈发清冷瘦长。只是眼下他的心被这个喝醉酒的小丫头撑的满满的,只觉得冬日里的月光都是滚烫极了的。
“那么怕我作甚,从前不是挺横吗?”
“王爷不要伤心,以后——嗝。”她迷迷糊糊的摸着他的眼皮,又好奇似的戳了戳他高挺的鼻子。“以后,万事,有,阿扶,陪——”
她话也说不全了,舌头好似打了结。晕晕乎乎的,眼神却是真挚。
沈令闻信手撑在背后,另一只手微微托着他。他挺直的脊背小幅度地后倾着,下颌微抬。好整以暇地将卫扶余每一个神情都收入眼底。
他将视线落在她两道乌黑新月眉上,视线一寸一寸移着,将她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徐徐勾勒出来。她此刻懒散地坐着,就像是一副随性泼墨而作的山水画,令人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