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人道:“无妨,我派人为你画一幅画像,再在康州各县城贴上,画像之下将你四岁因母亲生幼子而将你卖给人牙子的事复述一遍,再讲你如今发达了,急寻父母报恩。想必他们会卖女度日,如今也多半过得贫苦,他们看到消息必然会想要攀附富足的你。”
茶珠起身行礼,感激严夫人为她寻亲。
严铮放下茶杯,道:“可是他们不识字怎么办?”
严夫人想了想又说:“铮儿的思虑不无道理,我在每个画像附近都派一个人吆喝,若有人能提供线索,也有赏金可拿。”
茶珠以为严夫人是为了成亲之时,她能有父母出席,让礼数周全,故而并未多想,只连连言谢。
严夫人派人来给茶珠画了画像,当日午后,她便带着殷秋微离开了山庄,说是回京都有要事。
殷秋微离开之时不再看严铮,而是拉着茶珠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我那些话本没带来山庄,待回京了你记得来找我。”
殷秋微眼皮泛着哭过的粉色,面色也有几分憔悴,但她看茶珠的眼神却有几分关怀。
茶珠不懂她在想什么,但也笑着应了下来。她望着消失在山路上的马车,心想,郡王阴险多虑,为人又易怒易郁,还真是配不上貌美心柔的殷姑娘。
……
茶珠与严铮在山上多待了几日,说清了彼此心意,两人相见之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们在方环山上赏月、赏云、赏雪、赏花,平日觉得无聊的事,只要彼此一起做,就会频繁寻到趣味。
严铮想在她面前一展长技,带着弓箭进山涉猎,出发时他兴致勃勃地说:“你看好了,我百步穿杨,绝非浪得虚名。”两人在漫漫山头走了半日,鞋袜被积雪浸湿,最后抓了两只灰棕的野兔。
茶珠看它们可爱舍不得吃,送给了遇见的山民,山民连连感谢,她才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两人笑着说:“这兔子肥美,烤着吃最得劲。”
她在山间摘了梅花回去泡茶,夜晚两人就坐在院子里,喝着梅花雪水泡的香茶,涮着肥美的羊肉。
算着日子快要过年了,他们才启程回京。
路上,严铮说,过年事多,他要随母亲进宫赴宴,还要收各家的礼品,再去各家回礼、拜贺,他往年不在母亲身边,没有尽孝,今年难得回来了,如果还是不随母亲一起走亲窜友,恐怕会招惹其他人说他们母子关系不睦的闲话。
茶珠知他事忙,主动提及去城东的府邸居住,“我在府里和岁星、芳雨两个婢女一起包饺子、做粉圆、剪窗花……想了想有很多事做,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忙完了回来找我便是。”
他抬手轻揉她的鬓发,感激她的体谅:“我得空了就来看你。”
……
大年三十的夜里,茶珠在城东的府邸百无聊赖,外面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让她既睡不着也有些向往热闹。
“岁星,你陪我去一趟云庆胡同吧。”世子进宫赴宴,没有空来城东看她,她私宅里放着用惯了的琵琶、瑶琴,想将它们取过来玩乐。
今夜守岁,她可以给婢女们弹奏曲子,不至于太过无聊。
岁星去传了马车,云庆胡同距离这里不远,来回不过小半个时辰。
茶珠穿着天青色珍珠绒领袄裙,拿着桃粉色的手炉,踏上了马车,一路上和岁星有说有笑。
到了云庆胡同,茶珠指挥着马车停在了黑漆铜门的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锁,突然发现院门是开着的。
茶珠想到之前四人同住的尴尬,叹了一口气,想必宁公子搬走的时候怒气冲冲,估计忘记了锁门。
家里若是进了贼,可能已经被搬过几次了。她推门进去,院里漆黑一片,岁星手里的灯笼光照着堆积薄雪的庭院。
茶珠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八盏玉灯还在,她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家里敞了这么多日,竟然没有贼人光顾。
她走了几步,却隐约感到不对劲,若是久没住人,为何这一条通往后院的路却没有积雪,难道宁公子还没有搬走?可能今日过年,他回宁府宴请宾客了。
明明是回自己家,她却升起了一股做贼之感,转头对岁星小声说:“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无论是陆公子还是宁公子,此时相见她都分外羞赧,若他们问她这些日子去做了什么,她有一点羞于启齿。
突然,她听到了泠泠的琴声,声音忧愁而落寞,曲调极缓极柔,她眼睛瞪圆,想当即就走,但想到若是那日闹得这般难堪,陆公子都还没有搬走的话,她还是该将自己同意了世子求亲的事告诉他,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她走到厢房前,震惊地发现自己那屋竟然燃着烛火,一个男子的身影投在窗纱上,他正在轻抚琴弦。
难道她走之后,陆公子搬到她的房间居住了吗?哎,她对岁星说:“你在这里等我。”
茶珠推开房门,犹豫着对陆公子如何言说,撞进她眼里的却是郡王的容颜,她惊慌失措,手炉“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晏景兮精通音律,过往郡王府每次考核之时,都是他作为主考官聆听她们抚琴。茶珠从未见过他弹琴,故而忘了这一茬。
他的神色从黯淡变为欢喜,撑着桌子站起来,轻咳了两声,“你回来了?路上可还太平。”
茶珠手按在门框上,忍住内心的惊恐,她之前派人将年姑姑赶出去,又对年姑姑明言了背叛郡王之意,郡王此刻前来,是要她的命吧。
她转头惊慌地说:“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