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低头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珐琅彩的鸳鸯,一根红线缠在它们身上,线尾打了一个如意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两人这样的情况,我母亲已经同意了,你这边就等你点头。”
他说完,心不断地撞击胸腔,像是战场上的鼓槌正要猛烈地锤破他胸膛这块皮鼓,寒风吹着耳朵,却难抵耳廓的灼热。她没有答话,他想她若是不答话,今日可真是不知道怎么收场。
严铮凝视着她,她眸子不断地闪烁,红唇张开又阖上,还是没有说话,他好怕她拒绝,更怕她说出心里其实在意的是另外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又道:“你不想有个家吗?不再颠沛流离,不再仰人鼻息,日后你就是我府中的主母,我也归你管。”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了,只等她答复。
他侧头望向远方,明月当头,远处一重山、两重山,山势重叠,山远天高晚风寒。
茶珠其实隐约也猜到了今夜他要说什么,只是当这一幕真的降临的时候,她有一些踌躇,脑袋里浮想联翩,飘出一幕幕过往的场景,温玲玲在月下与她含泪轻语,她说“齐大非偶”,宁公子在晨曦的微光中与她说,“不是门当户对,就要做足了吃一辈子苦的准备”,还有在画舫那日,她震惊于世子想娶她的念头,但她却含糊其辞……
她又想起初见之时,他小心地替她解绑,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鲜花晒过太阳后花瓣上残留的温暖芬芳。
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也打心眼里欣赏他,但她拘泥于身份的悬殊,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也压抑对他的想法。此刻四下静谧,她听到自己的心声,不是不愿,而是踌躇。
她在脑海里反复地掂量那句话,“你不想有个家吗?”她自小孤苦,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属于她的家。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正想说夜里凉,我们回吧。
她抬头含笑望着他,声音颤颤地说:“我愿意!我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说完,迎接她的是一个激动的怀抱,她仿佛还泡在温泉之中,周身温暖而愉悦。
茶珠突然听到“砰砰砰”几声焰火燃放的声音,她侧过头,从他怀里往来的山路上看,盘旋的山路上接连燃放起簇簇焰火,像是璀璨的游龙点亮了夜空。
她惊讶地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想起你生辰那日没有看到的焰火,始终觉得有些惋惜,所以在来的路上悄悄准备了这些,还有这对鸳鸯。”他把锦盒递给她,“这是定亲的信物,你答应了,之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她看到在林后替世子欢呼雀跃的奴仆们,抿嘴笑起来,“如果我说不愿意,那这些守在附近的人会不会嘲笑你。”
“他们当着我的面可不敢说我闲话,背地里肯定一传十、十传百,把我求亲碰壁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诉所有严家的奴仆,说不定这事还会传遍京都。”他也笑了笑,“幸好,你答应了。”
夜月为景,焰火渐熄,两人站在山头笑着说了几句话,也渐渐感到凉意,他搂着她的肩头,笑容灿烂,“回吧。”
回去的路上,他说:“母亲想让你借她相熟的官员之女的名头嫁进来,她和我说了很多她的考量。只是我怕你不愿意,而且我之前与你说过,如果我可以自己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不必让你假借他人之名与我成亲。”
茶珠眨了眨眼,缓缓点头:“我的出身不好,若嫁给你,肯定会引来世俗杂乱的言论,你母亲的思虑也不无道理。总之你还要去西南为他们报仇,我们成亲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再慢慢商量吧。”
“好,我想你如果在府中等我太过无聊,我可以给你开一个乐坊,你在坊中教习曲乐,不用再回惜玉楼抛头露面。”他想起她在楼中认识的小陆和宸宸,还有最近找上门来的怡郡王,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去抓勇武王不知道要花费多久,他若得胜归来,发现茶珠身边全是来自惜玉楼的追求者,他恐怕会有好几壶酸醋要喝。
“也好。我其实之前是想在楼里多赚些钱,待我年老了也能安稳过日。不过如今我也不打算再去惜玉楼了。”茶珠轻抚手中小巧的鸳鸯,想到怡郡王在楼里等她,她就不寒而栗。
回了温泉山庄,时辰已经不早,两人各自回房中睡下。
翌日清晨,严铮兴冲冲地走到云叶阁寻找母亲,定亲之类的事他不甚了解,还想向母亲请教一二,具体的事宜也要母亲帮忙去张罗。
他抿了抿嘴角,又轻咬下唇,按捺不住想笑,望着泛白的天空也觉得身边像是有人在刻意逗他欢乐。他等了许久,母亲才开门叫他进去。
严铮看到案头放着两封信,一封写给宁二爷,一封写给梁夫人。他少时以为宁二爷是男子,见母亲与宁二爷举止亲密,一度以为自己和宸宸会成为亲戚,所以对宸宸也格外亲切一些。
严夫人发现他的视线在信封上徘徊,她拿起一本书盖在信上,“铮儿,你与茶姑娘的亲事先缓一缓。”
他眉头微蹙,欢喜了一夜的心冷了两分,“什么?母亲不会要出尔反尔吧,我已与珠……”
她挥手打断道:“我并不是不同意你们成亲,只是其中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等了解清楚了,再行定夺。”严夫人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对你和茶姑娘来说都是好事。”
如果茶珠真是走失的镇国公爷外孙女,那两家结亲,门当户对,她与梁夫人多年好友成了亲家,更是喜事一桩。如果茶珠不是,那按照原定的计划,她也不会阻拦二人成亲。
“对了,你帮我问问茶姑娘,她的亲生父母在何方,我想叫他们来说说话。”
严铮点了点头,“我去问问。”
不久,茶珠随他来了云叶阁,她只隐约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年岁久远,家住在康州的哪个县城,哪条胡同,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她说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又说起当时买她的那个人牙婆叫西娘子,心里有些惴惴,害怕严夫人顺藤摸瓜知道她被卖给了郡王府。不过西娘子将她卖给郡王的时候,也并不知道那个少年是怡郡王,只以为是个富家少爷。
她更不记得小时候的姓名,给寻找父母增添了不少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