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秋微笑道:“你平时爱看话本吗?我可以给你分享一些我的存货。”
茶珠突然来了兴趣,望向她:“《宝月怒打薄情郎》《品香楼芳事》你有吗?”
殷秋微激动地拍着栏杆,“我有!”她正想说这都是传了数人的手抄本,她千辛万苦淘来的,谁知这栏杆年久失修,随着她的拍打,一整段白鹤荷花纹的木栏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殷秋微一只手撑着栏杆,一只手拍着栏杆,随着栏杆倾斜,她的重心不稳便也随着栏杆往下摔去,她瞪圆了双眼,惊呼出声,“啊!”
“呀!”茶珠急忙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栏杆已经没了,她也没有借力的地方,反而跟着她一起摔了下去。
楼下是一方池塘,冬日水寒且浅,殷秋微坐在水里,露出大半截身子,茶珠扑进了水里,挣扎了几下才站起来,浑身湿透。
周围的仆人吓得放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小跑而来,他们将两人从池塘里搀扶出来。两人皆抖若筛糠。
殷秋微抬着哆哆嗦嗦的手,指向雨燕阁,对身旁的茶珠说:“去……去……我那里……换……衣裳。”
茶珠点头,冷得迈不开步子,还好两个婢女搀扶着她,不时就将她带进了暖阁之中。
婢女为她们脱下了湿透的衣裳,又打来两盆热水为她们擦拭身体,茶珠听到院门口世子急切地询问奴婢们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
殷秋微咳嗽着,双眼泛着粉红,“那里不过二层楼高,我就是真摔在地上也不过痛一阵子,你救我做什么。”她烦躁地叹了几声,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们俩隔得那么近,我看你摔了下去,我不自觉地就伸手了,若知道下面是个池子,我就不帮忙了。”茶珠说的是真心话,但却换来对方的笑声。
两人一起坐在屏风后,茶珠背对着殷秋微,她对婢女说:“把帕子给我,我自己擦。”热水不够两人一起沐浴,只好用来将身上的污水擦拭掉。
茶珠的脚冻得厉害,她手上回了一点暖意,触摸着脚趾却像冰块一样凉,她抬起右脚放在左腿上,用热帕子捂脚。
殷秋微丢下帕子转过来,“别擦了,身上好些了吗?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
茶珠放下帕子,“也好。”
“等等。”殷秋微霎时愣住,她看着茶珠翘起的右脚,不顾身上还光着,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脚踝。
殷秋微看到茶珠脚心的红色梅花胎记,她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从头皮到脚都颤得厉害,她想装作无事发生地放开,手上却更使了几分力气。
“嘶。”茶珠倒抽一口凉气,“你弄痛我了。”彼此未着片缕,她有点不好意思,从一旁的屏风上抓起干净的中衣披在身上,又用力地抽回脚。
殷秋微还在发愣,她因为寒冷失了血色的薄唇翕动,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才挤出一抹干涩的笑容,“我……没见过人胎记长这个样子,失态了。”
茶珠觉得她有点古怪,但没有多想,“去温泉吧。”
“你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等大夫来看看。”殷秋微眨了眨眼,对婢女说,“找几件我的干净衣裳给茶姑娘换上。”
茶珠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换了衣裳自己走出了雨燕阁。
……
“你没事吧?”严铮守在阁外,他看到她出来,顿时走上前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左看右看。
“好冷。”茶珠牙关颤颤,“我想去泡温泉,本来想叫殷姑娘一起去的,谁知她突然抓着我的脚,说我的胎记好奇怪。然后她就不去了。”
“你脚上那个红梅一样的胎记?”严铮想到在城东府邸那日,他帮她擦脚时的触感,面上飞过一抹柔红,“很好看。”
“我陪你去吧。”他招呼婢女去准备梳洗的用具,牵着她的手往清泉阁的方向走去。
严夫人恰巧来雨燕阁看望她们,她听到铮儿说茶珠脚上胎记的话,蓦地转头看向茶珠的背影。
她的心跳乱了几分,待走进阁中看到蹲在床上环抱住自己低泣的殷秋微时,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严夫人温柔地坐在床边说:“秋微,你怎么了?”
殷秋微从膝盖间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她抿着下唇,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地对严夫人说:“她……好像……是我走失多年的姐姐。”
“姐姐?你有姐姐吗?”严夫人记得梁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个时候因为时局动荡,梁夫人和女儿走失了,走失时秋微才半岁,找回来的时候秋微已经快两岁了。
殷秋微哭得双眼猩红,她本来觉得茶珠夺走了她的所爱已经很可恶了,但她出生卑微,至少自己在这一样上是胜过她的,但未曾想刚才竟然发现她脚上的胎记,她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姐姐,那么在身份上她也不再输给她。
她在一瞬间动了隐藏这件事的念头,但哭了许久,又有严夫人温声安慰,她便一股脑地说了,“母亲每年会去山上祭奠一个衣冠冢,她说那是我没有找回来的双胞胎姐姐的坟墓,姐姐脚上有一块似粉近红的梅花胎记,所以姐姐叫粉珠。但她希望我能代替姐姐活下去,所以给我的小名也取做珠儿。”
严夫人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心里却发现了这事的蹊跷,当年是宁氏商会赏金万两,发动陆上、水上、各州各县所有的宁家伙计寻觅走丢的粉珠。
最后在秋日把粉珠寻回来了,梁夫人却执意给她改名叫秋微。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但可能在那个时候梁夫人太过伤怀,她知道赏金万两也找不回粉珠,那只能说明这个孩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