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珠咧嘴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别人是高门贵女,陪着严夫人来山庄小住,她是青楼清倌,落在别人眼中,定是她缠着世子爷带她来这里偷.欢,还不知道严夫人会怎么对她,别又叫人把她绑起来。那位“真珠”姑娘,又会如何与她置气。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自寻烦恼。她挺起胸膛跟随他往前走,之前世子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她一直认为世子过不了他母亲这关,此刻恰好碰上了,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廊边的池塘许是靠近温泉的缘故,尚未结冰,周围挂着雪的树枝垂在塘边,枝上化去的积雪“滴答”“滴答”地落进池中,击碎池面的平静,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长廊尽头是一扇月形的红漆铜门,袁管事推开院门,露出院里黑瓦飞檐的楼阁,“世子爷,请进。”
茶珠挣开了他的手,轻声说:“牵着手进去,成什么样子。”
他望了一眼坐在堂中含笑看他的母亲,安抚道:“你跟着我就是了,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殷秋微的笑容在看到茶珠的一瞬间就消散了,方才她正陪着严夫人闲话家常,突然听到仆人进来禀告世子爷来了,她既惊讶又高兴,以为铮哥哥是随着她们来的,未曾想他竟然是带着茶珠来这里游玩,碰巧遇上了她们。
茶珠随着严铮对严夫人行礼,站在他身后听他笑说:“母亲,来方环山游玩怎不叫上我。”
严夫人看了茶珠一眼,笑容依旧和煦,又瞥向严铮,哼道:“十天半个月才能有幸见到你一回,我哪敢提出让你陪我同游方环山。”
“坐吧,站着做什么。”严夫人招呼两人坐下,又唤仆人上茶。
严夫人喝着梅花雪水泡的香茶,问严铮:“你怎么想起过来了?我记得你一向最不爱出去游山玩水。”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我带珠儿出来玩玩。”
他说完“珠儿”二字,对面的殷秋微突然抬头看向她,她愣了愣,苦笑道:“我还以为铮哥哥在叫我呢。”
严铮对她点了点头,“殷姑娘,许久不见。”
他说完继续与严夫人闲话,视线一刻也未在她身上逗留,饶是她今日穿了时兴料子裁得罗裙,戴着皇后娘娘赐的红梅金丝点翠步摇,自认国色天香。
严夫人看了一眼堂中三人,和蔼地对殷秋微说:“你带茶姑娘出去走走,我有些话想和铮儿单独聊聊。”
严铮有点担心地看了茶珠一眼,怕她与陌生的殷姑娘待在一起太过局促,他抬了抬眉,“你若不想随她去,就在院门等我。”
殷秋微叹了一声,“铮哥哥,我是长了三头六臂吗?你怕我就罢了,还让茶姑娘也跟着怕我。”
严夫人招手让茶珠到她身前来,她把手中的八角形紫铜手炉递给茶珠,“外面冷,你拿着暖手。”她做出了并不轻视茶珠的态度,即使秋微对茶珠有些不满,想必碍着她的面子,也不会为难茶珠。
茶珠行了一礼,“多谢严夫人。”她又对世子说,“我随殷姑娘去赏景。”殷姑娘身后跟着婢女,院外四处都有严家的奴仆,茶珠并不担心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行,少逛一会儿就回来吧,外面太冷了。”严铮又对她叮嘱道。
待两人出去后,严夫人看他还看着茶珠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以前瞧着你不是话多的性格,如今有了牵挂,判若两人了。”
“母亲是想和我说珠儿的事吗?”他手指摩挲着玫瑰椅的扶手,望着母亲正色道,“上次我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我先和她相处,若是合适再与你说,不合适便自己斩断孽缘。”
他想到来的路上,两人日日嬉笑,“我觉得很合适,我还是想娶珠儿。”
严夫人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好不要当着秋微的面叫茶姑娘珠儿,秋微的小名也是珠儿,你这样称呼茶姑娘,可能会惹得秋微伤怀。”
“哦,我之前不知道,日后会注意的。不过殷姑娘是镇国公的外孙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常常跟在母亲身边也不成样子,母亲只要少与她往来,也就不会出现我在她面前叫珠儿的情况了。”说着,他的双手放在了腿上,抬头望着横梁,掌心轻拍膝盖。
严夫人庆幸自己还未喝茶,否则可能会一口茶水轻喷出来,她放下茶杯,微笑道:“你倒责怪起我来了!这叫什么?先声夺人?”
他盯着横梁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我都是为了母亲考虑,以免旁人说母亲闲话。”
“你和茶姑娘待了一段时间,性子似乎变活络了不少。”严夫人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秋微来这里吗?我是带她来散心的,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劝说她,让她不要想着你了,强扭的瓜不甜。”
“她自小善良聪慧,又受镇国公夫妇偏爱,一家叔伯兄姊无一不爱护她。她是个心里有爱的姑娘,年纪小,遇上你这糊涂人,我多劝劝,她应该就能放下对你的这份执着。”严夫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走上前在他面前挥手,招回他的目光,“你倒好,她答应我这趟回去之后就回康州了,你带着茶姑娘来她面前招摇,故意刺.激她难受是不是?”
“我哪里知道母亲与殷姑娘在这里,我若提前知道,避嫌还来不及。”严铮感激地看向她,“多谢母亲为我.操心。”
严夫人坐回捧寿纹宝椅上,闲话家常道:“我本来存了让秋微与羽儿相识的念头,前些日子我去羽儿院子里看了一眼,你猜你弟弟在做什么?他正在烧纸做法事,又在房里挂压胜钱辟邪,我思前想后还是作罢了,我担心他哪天得道成仙,耽误了秋微一世姻缘。”
严铮附和着淡笑,“母亲也会说笑了。”
“我还想与你说另外一件事。”严夫人抿了抿唇,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也不易做决定,直到方才看到儿子对茶珠那股惦念的神色,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想娶茶姑娘的事情,我这些日子也在考虑,我想了一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她娓娓道来:“我曾资助一些寒家子弟读书,如今有一位曾经受我恩惠的叶君在明州一个县城做知县,茶姑娘可以认他做干爹,对外称是叶君的亲女儿。届时她嫁过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知县的女儿,但至少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家女子,不至于被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