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色苍白若纸。陆秀洵也不顾她方才的反对,上了小舟后他坐到她身旁,直接解了外衫盖在她身上,他的华袍厚重,他隔着衣袍将她颤抖的肩膀轻轻搂住。
杜昔一看这还得了,别开视线,更卖力地划舟。
他本来只想将外袍按在她身上让她不要拒绝,但随着左摇右晃的湖波,她的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提着的心更近紧张,复又稍微使了点力气,牢牢地搂住她的肩膀。
他淋着冷雨,身体因寒冷而轻颤,心口却因“乘人之危”而砰砰乱跳。
茶珠随着小舟的摇晃,时轻时重地撞在他怀中,她的两只手覆在小腹上,脑子晕乎乎的,她迎着细密的雨水睁不开眼,闭眼嘀咕了两句便头脑昏沉地睡着了。
待再醒来的时候,雨声未消,她发现陆公子抱着她走进了一处陌生的府邸,她看到明亮的灯笼光映在“陆府”两个字上,她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脚尖刚触到地面,身体软软地失力往下蹲,他又搀扶起她。
“温姑娘别怕,这是我家。”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我怎么能去你家!茶珠推了推他消瘦的臂膀,“我要回去,我夜不归家,兄长会担心。”
“你生病了。”他伸手轻触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向他的指腹,“天黑路滑,我府中有婢女可以照顾你,你回去后只有你的兄长,谁替你熬药,谁照顾你?”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烧得厉害,她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含糊不明地低语。他专程将她带回府中照顾,又派杜昔去叫大夫,她刚清醒过来就这般拒人千里之外,但他考虑到礼教,女子夜不归家,与礼不符。
于是他耐心劝道:“或者,我把你哥哥传到府中?”
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初刻。”他道。
茶珠一听这么晚了,更是央求他送她回家。回了城西的民宅,再赶回城东的府邸是来不及了,不如回惜玉楼待着,若严铮来找她,她就说与姐妹闲话,天色晚了所以没有回去。
陆秀洵皱起舒朗的眉目,她浑身湿透,腹痛头晕,站都站不稳当,却还是执意拒绝他的好意,今日午后两人相处的那股平静美好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温柔劝道:“我让婢女带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待看了大夫,喝了药,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婢女们打着伞伫立在不远处,茶珠被冰凉的衣裙包裹着十分不适,她点头,“那我换身衣衫再走。”
他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婢女打了温水,她走到在屏风后自行擦拭了冰凉的身体,她额头像是沉着一块重铁,头脑昏沉,手上动作极慢。
婢女递进衣裙,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海棠色长裙,又穿上外衫,这才感觉到身上有了一点温度。
恰好大夫来了,大夫给她诊脉之后让杜昔去医馆拿药,茶珠再次站起来央求道:“我想快些回家,能否劳烦公子让我回去。”
陆秀洵看她执意如此,他听到院外传来的喧哗声,猜测是进宫赴宴的父母归府了,一会儿父亲可能会来看望他,若发现他院中有一个陌生女子,他也不好解释。
于是他叹了一声,撑起油纸伞,“走吧,我送你回去。晚些我让杜昔把药送过来。”
从后门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陆秀洵发现她很紧张,她似乎有些事情急着去做,让她不顾身上的不适。
他问:“若你归家晚了,你兄长会责骂你吗?”
“是的。”茶珠咽了咽口水,身上滚烫,难免有几分口渴。
他让马车行快一些。到了那个破落胡同,雨势减小,李彦今日倒是出奇地没有带人回家赌博。他担心珠姐出了什么事,但年姑姑说茶珠和陆公子一起,就是出了事,那也是好事。
他想到珠姐让他去问的话,心里更黯淡了几分。
陆秀洵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她还有些不太适应和他这般亲密,但想到刚才在船上的时候,她在他怀中不知躺了多久,此刻再扭捏也无济于事。
李彦冲出来,他看她面色不好,险些把“珠姐”二字脱口而出,看了一眼搀扶她的陆公子,他关心道:“你怎么了?”
陆秀洵看他脸上的关心是真切的,心里好受了少许,“她受了风寒,已经找大夫看过了。”
茶珠进了房中,她局促地坐着,对着李彦打眼色,她眼睛盯着陆秀洵,又往外看,示意李彦想办法让他离开。
李彦又摆出那副无赖姿态,调笑他。但陆秀洵根本不理会,任由他尖酸刻薄地闹腾。
杜昔很快送来了药材,陆秀洵接过药,对着她温柔淡笑:“我去煎药。”
茶珠回以虚弱的笑容,“多谢陆公子。”她望着他的背影,焦急地细声问李彦,“怎么办?严世子还等着我归府,今日恐怕是怎么也圆不回去了!”
李彦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手肘撑着椅子的把手,与她细声耳语:“今天早上你让我去问的事,我问了叔叔,他不说。我又问了在郡王身边一个交好的侍从,他说不知道年姑姑是不是有女儿,但是前几日茶姑娘来郡王府之前,年姑姑单独来了一次,他在门外听到了年姑姑的哭声,说着什么‘既然温玲玲逃了,茶珠至少是中用的’,过了许久,郡王说,‘既然她已经博得了陆秀洵的好感,那就让她来吧,但是我不好出面游说,你自己想办法骗她吧’。”
茶珠听了李彦的话,顿时呆愣原地,明明坐在平稳的凳子上,却比方才在湖中被波浪拍打时更晃得厉害,她心里涌起的苦涩难以言语,郡王要让她去坏世子的名声,便不好再央求她去假装温玲玲,于是他让年姑姑装可怜来骗她。
难怪那夜去郡王府的路上,年姑姑心绪不宁,她发髻凌乱,脖上红痕一片,年姑姑也丝毫未提醒她,原来是在掂量着如何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