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珠意外地觉得小翠最近看她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似乎在有意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小翠甚至很担心她与宁公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紫石街的商铺距离惜玉楼并不远,每次小翠去传话都要大半天才能回来,她询问小翠为何去了这么久,小翠支支吾吾地说:“我偷懒去听了说书。”
茶珠信以为真。
华灯初上,茶珠穿上锦茜红绣花百褶裙,搭着莲青色卷草纹衫,对着镜中的自己浅笑,小翠夸赞道:“姑娘穿红着绿,真是明艳动人。”
登台之后,她又是那般故意招摇,迎着众人的掌声行礼。
茶珠拿起琵琶弹奏,她为宁公子招揽生意便拿出了真本事,曲子好听与模样好看相得益彰,才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她凝神弹琵琶,曲调渐高,她融情入曲,一时忘了故作姿态,这时候她听到二楼传来一阵静远澹逸而不媚俗的琴声,琴音与她渐高的琵琶调缠绵,让她不禁想到了那天在湖心亭听陆公子演奏的情景。
一曲终了,琴音也戛然而止,不少在二楼为她欢呼的人都停下了赞美,安静地看向那间紧闭的木门,有人笑说道:“桃花间的晚晚什么时候精于瑶琴了?看来是接待了贵客才一露技艺啊。”
茶珠望着桃花间呆愣了片刻,她想起晚晚确实会弹瑶琴,但并非精通琴艺,这琴音听着有几分凄苦哀婉,不似寻常技艺能弹出来的曲调。
不过若是陆公子,想必他已经走出来惊讶地询问她为何在此处了吧。
于是她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对着众人招手、微笑,引得诸人纷纷回应。
宁宸宸依旧热情捧场,他在海棠间外一边鼓掌,一边报高价竞曲。
待茶珠抱着琵琶走进海棠间后,他伸手拿过她的琵琶,然后关上了房门。
海棠间的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桃花间的槅门打开了,陆秀洵方才隔着门缝看了茶珠许久,比起她扮良家女时,此刻的茶珠才是真正的美艳动人,她提着百褶裙踏上楼梯,她对着众人言笑晏晏,发间华贵的点翠金步摇与一双善睐的明眸交相辉映,他竟然看得目不转睛。
他心里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不是怕打草惊蛇,而是怕惊了蛇之后,蛇不来咬他了。
他摇头叹息,虽然楼中嘈杂让他很不喜欢,但他还想下次再来看她,至少比去温家寻她自在。
他给了晚晚一锭银子,“谢谢你的琴,我下次再来。”他复又想到,她病好了,也许他可以又去叨扰温家了。
晚晚痴痴地望着他,面前的公子霁月清风、温其如玉,点了她作伴却弹琴给她听,既没有恶心的调戏之语,说话还温柔似水。
她忍不住起身追了几步,想要询问公子名姓,他却已经消失在了一楼的人群中。
宁宸宸走到桌前对茶珠招手,“别弹曲了,我们一起吃晚膳吧,我今日忙到晚间才得空,特意赶来给你捧场。”
他今日穿着枣红色的华袍,更衬得他唇红齿白。
茶珠看着满桌佳肴,并未与他客气,关心了几句店铺的生意,然后拿起筷子与他共用晚膳。
宁宸宸看茶珠吃得急,故意用自己的事打趣,“茶姑娘莫慌,我店里的生意做得好,姑母发现我是可塑之才,不会再派人把我架走了。你不着急,慢慢吃,今日一整顿饭都能看到我的英姿。”
茶珠笑得险些呛到,吞下嘴里鲜嫩的鱼肉,“我是急着去下一间厢房宣传衣料和头面。”
“我吃完也要赶回铺子,晚间有一批从南边运来的锦缎,姑母说要考验我辨货的能力,说实话,罗、锦、葛、缎、绫、绢、纱、绸……我什么不认识?姑母把我当三岁小娃。”
他又道:“不过忙一些也好,等我铺子的事差不多了,姑母答应十月末和我一起回明州替祖父祝寿。”
“十月末……”茶珠想了想,那时候说不定赏梅宴已经结束,她也许可以搭上宁氏的商船去到她向往的明州。
她记得他提过一句,他姑母与他父亲有嫌隙,不禁问道:“他们有你这个解语花从中斡旋,已经和好了吗?”
宁宸宸一下来了兴趣,用丝帕揩了嘴,凑近告诉她,“我也是近日才从姑母那里知道,原来她不是和我父亲有矛盾,而是和我祖父。”
茶珠想起宁二爷夺目的美貌,揣测道:“父女矛盾?难道是你祖父将钱财一味地给你父亲,而轻视你姑母吗?”
“其实这事英妈妈也知道。这可是我才从姑母那里知道的新鲜八卦,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英妈妈?”茶珠眼眸一转,兴趣高涨,附耳倾听。
“咳咳。”门口守着的小厮看两人如此亲切,他时刻不忘二爷不能让少爷流连美色的嘱咐,于是咳嗽道,“公子,该走了。”
宁宸宸想到这事要讲许久,而姑母在等他去验货,于是遗憾地轻拍桌子,“我明日一早来告诉你。”
茶珠被吊起了十足的胃口,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你最好早些来。”
她把宁宸宸送到门边,抱着琵琶正准备去下一间厢房弹奏,突然英妈妈从飞桥那边冲了过来,她瞥了一眼宁宸宸离去的背影,扯着茶珠的衣袖将她拽回海棠间,然后她命千八关上了房门。
两人相对而坐,房中还残留着佳肴的香气,英妈妈身上带着烟草的干枯味道,她的脸涂着厚厚的脂粉,凑近了茶珠,怔怔地盯着她,盯了少许,见茶珠一脸迷茫,于是她道:“茶珠,楼里不养闲人,既然你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可以开始接客了。”
茶珠手轻抚琵琶,垂眸道:“我弹一夜曲子也不比春宵一度的钱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