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春——陈十年
时间:2022-01-27 08:47:13

  秋天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了,成卿很喜欢秋天。
  成卿生下来的时候,也是一个秋天。十月十七日,便是她的生辰。
  不过她很少过生辰,因为她娘常不记得。也没人记得。
  其实过几天便是她的生辰了,依旧没人记得。没人记得便没人记吧,她生下来的日子,也不是多好的日子,她也不是多伟大的人。平凡的成卿,平凡的生辰,确实也没什么必要被记得。
  她来成家之后,已经学了很多字,学了很多文章和诗词。成戚今天给她布置了新的任务,她点头应下。
  成戚却忽然问起:“过几日是不是你的生辰了?”
  成卿有些意外地点头,从她点头的重度,可以瞧出她的惊喜。
  成戚垂眸问:“从前是如何过的?”
  成卿实话实说:“从前不过。”
  成戚道:“倒是他的一贯作风,我从前也不过。”
  成卿看着他,他说:“罢了,念在你今年初来,便替你过一个生辰吧。我记得,城中那日有庙会可以看,倘若你想去的话,我便陪你去。”
  “嗯!想去的。”成卿重重点头。
  又道:“但是……”她想说外面冷,成戚或许不方便,又改口:“哥哥很忙吧,也不一定要去啦,就吃鸡腿就好了。”
  她笑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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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庙会
  成卿看他的时候,还忍不住抓他袖子,叫成戚想起第一次看见成卿的时候,她也是抓他袖子。
  那时候是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猫。现在么,倒是长进了。
  想来是惯会得寸进尺的。成戚轻笑一声,拿眼睇她:“我说了去,便是去。”
  他扯过袖子,这动作将她的手扫开来。成戚手指敲了敲桌子,“任务完成了是吗?”
  成卿缩回手,摇摇头,又是怂唧唧的样子。“没有,马上就去。”
  她从凳子上爬下去,噗嗤噗嗤抱着书本去旁边书桌看书。
  她生辰那日,成戚很早便来了。
  “哥哥。”她蹦跶着过去,“走吗?”
  成戚看着她,她今日的衣裳是新换的,是他叫采萍替她换的。一件红色的袄子,衬得她整个人像个年画娃娃,很可爱。
  成戚收回视线,拉着她的手往门口去。“走吧。”
  成戚为了今日空出时间,前两日忙活了很久,成卿自然不知道。她的手被成戚握着,成戚的手有些凉,她的手是很热的。
  出了府门,她又开始得寸进尺。
  成卿捏了捏成戚的手指,成戚立刻看她一眼。他又老实起来。
  他们上马车,成戚吩咐车夫:“去庙会。”
  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起来,成卿趴在窗户旁边,扒拉着窗户,看外面。
  她自从来了成家,还未去过外面。
  她那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成戚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成戚意识到她许久不出门,他揭开车上香炉的盖子,丢了一颗香饵进去。“你若是想出门,便自己去。只一件事,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倘若你认不得路,便带着采萍去。若想买些什么,也不是不可以。”
  成戚说成卿得寸进尺,自己说完前面那些话,忽然反省,她得寸进尺还不是因为他也跟着纵容。
  “啧。”他声音很轻。
  成卿不解地看着他,成戚道:“没什么事,我方才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成卿点头:“听明白啦,我可以带着采萍姐姐出门。”
  成戚嗯了声,“不过不许顽皮,否则……”
  他眼神扫过来,成戚配合地缩了缩脖子。“明白。”
  又要威胁毒死她吗,她都听腻了。
  成卿重新把头摆在窗边,兴致勃勃看着外头的一切。这会儿时辰尚早,街上还没太多人。
  成卿扭头问成戚:“我们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呀?哥哥。”
  成戚哼了声,是很高傲的样子,不愿意回答她。
  她摸了摸鼻子,自讨无趣,转过头又去数外头的人。
  到下车的时候,成戚才突然没头没尾道:“吃饭。”
  “啊?”她愣了一声,成戚已经下了马车。她跟着跳下去,跟上成戚的脚步。
  成卿抬头,看着头上的招牌,醉仙楼。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成戚。
  醉仙楼是城里最好的酒楼,很贵。成卿仰着头看成戚,成戚已经往里头走。
  成戚道:“过来。”
  她便跟过去,跟着成戚进酒楼里面。那小二认得成戚,态度特别恭敬。
  “家主要吃些什么?”
  成戚看了眼成卿,道:“招牌菜都上一份吧,要一间雅间。”
  “哎,好嘞。您随我来,楼上请。”
  成卿跟在成戚身后,小二领着他们到一间雅间里。
  “您请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上来。”
  “等一下。”成戚叫住小二,“再加一个鸡腿。”
  小二爽快答应:“好嘞。”
  成卿眨巴眨巴眼,高兴地看着成戚。成戚别过脸去,语气并不算好听:“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成卿点头:“嗯。”
  她拿过旁边的茶壶,替成戚倒了一杯茶,“哥哥口渴了吧,哥哥喝茶。”
  倒是殷勤。
  成戚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浅抿了一口。茶是热茶,一杯下肚,仿佛人也热了几分似的。
  略等了一会儿,小二便端着菜上来。
  “客官,您的菜。”小二端出两盘菜,还有两份饭,一份上面加了一个特别大的鸡腿。
  成卿眼直勾勾望着鸡腿,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把鸡腿那份放在了成卿面前。
  “来,您的鸡腿,请您慢用。”
  成卿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鸡腿,咽了口口水,没出息极了。
  成戚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又别过脸去不看她,成戚小声道:“啧。”
  成卿嘿嘿笑,搓了搓手,用筷子夹着鸡腿啃了一口。鸡腿太大,筷子不好用,但她还是吃得开心。
  成戚忽然道:“你若是想用手,那便用吧。记得洗手便是了。”
  成卿又嘿嘿笑了声:“谢谢哥哥。”
  她摩拳擦掌,用手抓着鸡腿吃。成戚在一侧看着她,这架势活像饿死鬼。
  看着碍眼得很。成戚干脆低头吃饭,不碍自己的眼。
  成卿吃得满嘴油光,看得成戚直皱眉头。成卿一看他皱眉头,立刻便拿出手帕把嘴擦干净,还冲他傻笑。
  “呵。”成戚继续吃自己的。
  点的菜很多,他们二人根本吃不完,到最后还剩了许多。成戚叫小二把剩菜包起来,送到成家去。
  一顿饭吃了快半个时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街上人多了些。天色也暗下来,成卿吃得饱饱的,还打了个哈欠。
  成戚瞪她一眼,威胁道:“你若是睡着了,今晚你便在街上睡吧。”
  成卿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有一点点困。”她竖起一根手指头。
  毕竟吃饱了,就容易困的嘛。
  成戚又呵一声,往前迈腿。成卿跟在他身侧,这会儿卖东西的摊贩开始出摊,成卿吃得饱,对那些卖吃的没什么感觉,就是对那些卖玩具的有些心动。
  她的视线飘过去,又迅速地拉回来。
  人渐渐地多了,成戚道:“跟紧一点,倘若你今日走丢了,日后也不必回来了。”
  成卿闻言点头如小鸡啄米,迅速地往成戚身边凑。人挤人的时候,成卿怕自己跟丢了,干脆伸出手,又扯住了成戚的袖子。
  成戚看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天越来越越暗,星星也开始爬上来。成卿不时地惊呼,成戚嫌弃道:“难道你从前没有见过吗?”
  成卿摇头:“嗯~只是很久看见了嘛。”
  她说着,视线又飘过去,看向旁边一个卖拨浪鼓的。
  她只敢看看,是不敢开口叫成戚给她买的。她怕她敢开这个口,成戚就能把她卖了。
  成卿随他一路走了许久,想起什么,忽然问:“哥哥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成戚瞥她一眼:“十二月十一日。”
  他出生那一年,河越难得下了一场大雪。茫茫皑皑的雪,把路都盖住,房顶也盖住。
  他就是在那个夜里降生的,生出来的时候还没足月,一身的毛病。他母亲为了生他也亏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了。
  他从前想过,或许他不出生的话……
  “哥哥。”成卿突然叫他。
  成戚回过神来,“嗯?”
  成卿又喊他一声:“哥哥。”
  他不耐烦地出声:“干嘛?”
  成卿摇摇头,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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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伤口
  “没事别喊我。”成戚说。
  “哦。”成卿收了声。
  他们逛了会儿,夜风凉起来,吹在成卿身上。成卿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成戚只道:“嗯。”
  回到成家的时候时辰也还不晚,成卿却打了个哈欠,和成戚说:“哥哥,我去浇水,然后睡觉啦,谢谢哥哥。”
  成戚看着她的背影一蹦一蹦的,直到进了房门,成戚才唤人过来:“你去庙会上,替我买些东西。明天早上,送到小姐府里。”
  仆人点头,记住成戚说的那些东西,都是成卿看过的东西。
  成戚叹口气,啧,他似乎越发没规矩了。
  成卿睡了一个好觉,醒过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她翻身下床,看见桌上摆放着一堆东西,正是她昨天晚上看过的那些东西。
  “啊。”她惊呼,“采萍姐姐。”
  采萍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怎么了,二小姐?”
  成卿吃惊地指着桌上的东西。“这些是……”
  采萍笑了笑,解释道:“是少爷命人送过来的。”
  成卿笑弯了眼,跑出房间到走廊上:“哥哥,哥哥,你最好啦。”
  她不知道成戚还在不在房里,反正已经喊出来了。
  采萍跟在身后,操心道:“少爷已经出门去了。”
  “哦。”成卿有些失望地回到房间,采萍替她梳头。
  成卿给花浇了水,又吃了早饭,这才终于兴致勃勃拿起成戚叫人送过来的那些东西。有拨浪鼓,有小风车,她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中午成戚回来,成卿又迫不及待地跑去和他道谢。
  成戚只是淡淡嗯了声,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成卿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仍旧笑呵呵的。
  河越的秋天走得很快,一阵冬风从南吹到北,便进入了冬天。
  冬天的风很大,吹在人脸上,都呼啦啦地疼。
  成卿穿着厚重的衣服,活像一团似的。成戚却穿得比她少,看起来很苗条。
  她疑惑:“哥哥你就穿这么点衣服不冷吗?”
  成戚睇她一眼:“不冷。是你胖。”
  成卿听懂了这句话,是说她胖,所以才看起来像一团。成卿无话可说,只好不说话。
  放在廊上那些花,每日被风吹着,成卿问成戚要不要搬进房里去。
  成戚看了眼,说:“不必了,便放在这儿吧。”
  倘若死了,那便是它们的命。
  成卿点头,看着那些花枝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还是觉得心疼。她找了些不用的东西,做了一个小支架,撑在外头挡风。
  这些花说来也神奇,从她看见它们开始,便来着灰绿色的小花。从春天,到冬天,一直这么开着。
  这花很小,也称不上多好看。成卿觉得很有意思,便扒拉了一下花。谁知道叶子的边缘那么锋利,她的手被划拉了一个小口子。
  她的血渗出来,滴在花瓣上。只不过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但是成卿没注意到,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咧开嘴哭起来。
  “采萍。”她哭着去找采萍,把采萍吓了一跳。
  成卿伸出手指,血还在流。
  “哎呀,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手怎么流血啦?快过来。”采萍替她清理了一下伤口,口子拉得还挺大,看得采萍直叹气。
  成卿止住了眼泪,泪花还挂在睫毛上,她抽噎着解释说:“我就是给花浇水的时候,被叶子割到手了。”
  采萍看她这可怜的样子,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了啊,不疼了不疼了。”
  采萍替她吹了吹伤口,替她包扎好那个小口子。
  成卿直接用袖子擦干净眼泪,继续跑回去把没做完的架子做完。
  晚上成戚便听说了这事,成卿以为成戚是来关心她。结果成戚看了看她的伤口,嘲笑道:“浇水也能被割伤手,你当真是……啧。”
  成卿眨眨眼,只好瘪着嘴不说话。
  成戚临走的时候,看了看那些花。他看见成卿给它们做的挡风架子,又啧了声。
  成戚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这花,叶子边缘并不锋利,也不知那丫头是如何做到的。只怕寻常人要做到,也不容易。
  他如此想着,还伸手去试了一下。结果手指从叶子边缘划过去的时候,当真被割开一条口子。
  好在成戚收手快,口子很小。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惊讶到,也未注意到他的血落在灰绿色花瓣上,瞬间消失不见。只有那些花的颜色深了些。
  “呵,还冤枉小笨蛋了。”成戚把手指上的血擦了,又摇头,到底是所谓奇花,还是有些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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