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睡不好。
因为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她本是个极度敏感认生的人。这个目前看来安静的、有教养的、有着安全身份的少年人,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陌生男人。
她辗转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累了,才总算进入了梦乡。
次日她起床时就有些浑浑噩噩。白果子仍旧一早练完功做完早餐,精神奕奕地打水洗脸,“今天我去胡木匠那边定做屏风……”
林木叶没睡醒,白果子跟她说什么,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直到回到医馆坐在账本前,她才算真正觉醒了。今天账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值班,像平常一样,她开始聚精会神地处理账目。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工作,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刻,更让她觉得舒心自在,办事效率也更高。
这天午后又下了一泼雨,然后白果子又到医馆接她来了。雨只下了小半个时辰,白果子说是在街边买了些东西,顺道到医馆来。
虽然才见过一次面,但是显然医院里所有人都非常欢迎他的到来。
医馆里得闲,大夫们正在说闲话。
“林柜晚上也不来吗?”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热闹。也亏她不喜欢,咱和她一起猜赌,什么时候赢过?要是晚上我们玩麻将,她又得一直摸金胡自摸胡,咱们还怎么玩?”冯大夫笑嘻嘻地给他递水,“白公子是哪里人?”
“我是兆州人。”白果子很是有礼地回答,看起来拘谨又腼腆害羞。
“兆州是个热闹地方。你怎么到润州来了?”
“出来游玩,到处走走。”白果子捧着茶杯。
“那不错,润州虽然不大,不过跟兆州比还是别有一番风貌。”
“是啊。”
“你今年几岁了?还在学堂进修吗?”
“我已经毕业有五六年了。”
“看不出来。”大夫们啧啧道。
“我只是长得比较慢,所以看着幼稚点。”
“你不幼稚,你是驻颜有道。有服用什么驻颜养生丹药吗?看你这肤色……”
“啊……没有。”
林木叶掀开账房的蓝布帘出门,正看见大夫们围着白果子问东问西,其中有那天在她家里帮忙诊治过他的冯大夫。
“你……到点下班了吗?”白果子看见她擦手,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林木叶觉得有点好笑,点点头,冲医馆的众人点头示意。白果子如蒙大赦,和众人行礼作别,与她一起走出医馆。刚跨过医馆的老门槛,白果子的身上马上松快下来。
“今天下午我道街角吃了一碗面,听说是润州的特色小吃,味道很不错。”
林木叶点头。她想起了另一个“微服”出来吃面的江湖公子排行榜上的公子。关于这些事,她只是最近才略微知道一些,不过从这几天长月会盟——更准确地说是高云征——带给润州的热闹来看,公子排行榜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尤其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听说唐公子也曾进过公子榜十甲。
但是这个白果子就是排行榜上的那个人吗?他凭什么进榜呢?虽然他所到之处,似乎的确是人见人爱,但是她觉得他除了像邻居家可爱的少年郎以外,也不足以引起那么多的关注吧。
陆饮果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情上面——从他们走出医馆,就有人在跟踪他们。准确地说,是在偷窥他们。
来者功力深厚,不是小偷小摸的泛泛之辈。他陪着林木叶走得很慢,来人一直跟着他们回到家中,然后悄然撤走。从昨天开始,总有人在跟着林木叶,或明或暗,究竟是什么事?
饭菜已经做好。陆饮果把采买的东西放到厨房,对林木叶说:“你帮我再烧灶热一下饭。刚买的那个屏风的钉子有些问题,我原想顺路找胡木匠问下,给忘了。趁着天还没黑去一趟。”
他走出院子,一溜烟提气向来时的路上奔去,果然远远看见那个跟着他们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眼见就要追上,那老者忽然也脚底生风,飘出五六步。陆饮果毫不让步,直追而去。
老者往西边的农田里奔走,四下道路宽阔,并没有行人。陆饮果脚下用力,追上老者背后,伸手去擒拿老者的肩膀,忽然眼前一闪,反被他擒拿。陆饮果认得这个经典的擒拿手,轻轻一格,后退几步。
夜幕朦朦四合。两人在宽阔的农田大路上对望。
老者宽宽的脸庞,耳垂很大,虽然发须皆白,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眼神锐利,精神矍铄。
陆饮果道:“阁下何人?因何跟了我一路?”
老者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他,从他淡青色的衣服认出他。他捋须道:“你是丹州羊氏的弟子?”
老者不认得他,却认得他的师承路数?
“是。羊景纯是弟子师伯。” 陆饮果恭恭敬敬道。
老者点头:“你根骨不错。拜入那些娘娘腔手下可惜了人才。好好一个娃娃,长得穿得也像女人。”老者语气狂放,忽然话锋一转:“你跟她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