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果边洗碗边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会等到半夜,也有可能一直等到明天早上——如果你想洗衣服的话,我可以把水打进来。那么多人围观,洗衣服应该不自在。”
林木叶顿了顿,说:“洗了也不好意思挂在外面啊。”
白果提着水桶到井边打水。他一出现,院墙外就爆出呼喊声。他打一桶水,院墙外就喝一声彩。等他把厨房里的水缸填满,院外的人群已经沸腾。
林木叶看着正准备洗地的白果:“他们这是怎么了?”
白果笑着摇摇头。
他仍照平常那样擦桌子擦椅子,扫地洗地。而当他每次一出现在屋外人群的视线中,院墙外的人群总会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如果他干些什么——比如倒水、打水、或是洗条毛巾,呼喊声都会变成震天的尖叫。
林木叶站在檐下,听了好几次,总算听清了一句:“好帅。”
她抬头看了看檐下的灯笼,灯笼并没有点上,亮的是院外,对比之下院内其实有些昏暗。虽然白果穿着一身白衣,但——总之,他们的视力也太好了吧。
她觉得有些无语。
“我干些什么呢?”她问白果。
白果想了想,道:“早上我整了一下后间,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林木叶进去看时,仍是平常的摆设——自从白果上次整理以后,这个房间就很齐整——只是所有白果的衣服都没了,墙角有一个大包袱,上面放着那把剑。
她走出来,道:“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都挺好。”
白果点点头。
外面噼噼啪啪地落起雨点,没多久,变成了大雨。白果转头看了院外,拿着雨伞,提着琉璃灯走出屋外:“我出去下。”
来拜访他的当地名望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年和青年人,许多看样子还是学堂和武馆在学的学生。
他们几个人合撑一把伞,在迅猛的雨势中显得很是狼狈。但是他们眼神坚定,仿佛有什么在支撑着,让他们即使在大雨中也可以一直保持那个向屋内瞭望的姿势不变。忽然,他们当中有人尖叫了一声,原本在雨中有些涣散的眼神马上精亮起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那个屋子门口,一声尖叫马上发展成了一片尖叫。
因为那个人正向他们走来。
他穿着一身牙白色的长衫,身形瘦削而坚韧,因为刚才在干活的缘于,一边的衣摆别在腰间,露出纯白色的裤管,又帅气又干练。他的脸很白很小,眼睛湿润而明亮,卧蚕天然饱满,眉毛不算浓黑却精神十足,嘴唇又薄又红润,下颚线条非常锋利,整张脸非常秀气,非常漂亮。他的头上系着和袖口、襟口、衣带一样水蓝色的发带,绑着一条和长衫一样颜色的头绳,垂到如墨的发间,真是十分潇洒风流。
“下雨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他站在围墙的那头跟他们说话。围墙高度在他的胸膛之下,他站在那里显得很是随意洒脱。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金子和珍珠碰在一起那样好听。
“为了等你。”有人这样答。
他道:“我一直在这里,你们都看到了。现在天晚了,而且还下着雨,你们得回去了。”
“现在不晚,我们不怕下雨。”
他笑了。笑起来眼睛里都是美丽的光,脸上都是甜甜的感觉,“可是……”他想了想,有些无奈:“大家还是快回去吧。”因为雨声很大,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几乎都是靠吼的,偏偏语气还是真诚,一点也不急躁:“你们应该早点回去睡觉,真的得回去了。再下去真要生病的。而且你们聚在这里,会把要睡觉的邻居吓到的。我毕竟是寄居在这里,因为我影响到了主人的休息,也很不应该。”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徐徐缓缓,很沉稳。雨势好像也跟着他的语气变小了。中雨变成了小雨,彼此间说话变得更清晰了:“人生有聚散,相逢会有期。大家不必如此。现在雨变小了,赶紧都回去吧。回去喝一碗姜茶,再好好睡一觉。我也得准备睡觉,是不是?今晚天气凉爽,应该好好睡一觉。”
围墙外的人终于让步了,有人道:“那我们先走吧。我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送哥哥北上。”
陆饮果赶紧摇手,说:“不用,太打扰邻居了。”
“那我们到北城门送哥哥。”说罢也不等陆饮果的回复,几个作堆,相互招呼着离开。陆饮果看着他们散去,对长青会馆的武士道声辛苦,转身回屋。
林木叶坐在厅中看书。
他一直觉得林木叶是个很勤奋的人,因为她经常在看书,主要是医书,以及其它很多各种类型的书,她的房间的书架上、后间的橱柜里积攒了很多书。就像他一直在抓紧时间练剑习武一样,她也一直都在抓紧时间看书。他当然不是那种迂腐得认为读书是人间至圣事的人,只是觉得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事情干得十分认真的话,那么当她想干别的事的时候,她一定也会很认真。
世上最可怕的是认真。
这是他从小就听长辈们说的,几乎成了他的家训。
那么接下来很多事,都要认真去做了。既然下了决心,就算还有什么苦难和难堪,都要去应对。
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番勉励,然后幡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有些幼稚。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在脑中上演的、虽然没有被人瞧见的尴尬。
林木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越过他,看了墙外一眼。雨越来越小的时候,她听到了白果对围墙外说的话,觉得挺神奇:“走了?”
白果点点头,坐在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