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聊。”苏然配合地冲他挤眉弄眼。
大家都笑起来。
孙正又道:“苏然你电话多少?不然怎么私聊?”
“那你打给我,我也留下你的。”苏然大方地报出一串数字。
“微信也加一下吧。”
“好啊,这个电话号码就是我的微信号。”
“你以前那个微信呢?”有人问。
“我之前那个手机丢了。刚好毕业之后也换了电话,所以就用这个新的了。”
……
尴尬平稳地过渡过去。
只有陈倩还处于强烈的震撼中,她震惊地看向苏然,眼里多了许多复杂不明的意思。她和苏然同寝三年,对苏然的感情多少比旁人了解得多一些。那个时候,苏然和她男朋友都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怎么会……她还清楚地记得她男朋友的名字叫“沈睿”,因为她恰好看过一部小说男主也叫“沈睿”,她曾羡慕地跟苏然说,你找到了我小说中的男主角。加上苏然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完婚,她一直以为苏然就真的像童话故事里写的,公主和王子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她呆呆地看着苏然,期望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些线索。
苏然感觉到她的目光,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还未等陈倩捕捉到有用的信息,苏然的眼神又游走了。这么多人,陈倩也不好细问,只低头抿了苦茶,再抬起头,脸上又换上了符合老同学聚会的表情来。
一桌人吃吃喝喝聊到近十点,陈倩怀孕在身不能睡太晚,想先走一步,刘景明看时间也差不多,便说下次再约,今天把女生先送回去,男生还要另去一个叫“无约“的酒吧喝酒。
陈倩老公周明开车来接她,俩人原本先打算送苏然。苏然正要应允,刘景明插话进来:“周明,你送陈倩先回吧,你们家远,也不在一个方向。那谁,”他看了一眼旁边,随意叫道,“焕庭,你今天开车来的?”
陈焕庭点了一根烟,指尖猩红点点:”嗯。”
刘景明说:“我家和酒吧顺路,我送我老婆先回家,顺道把崔齐、孙正也捎过去。麻烦你先送一下苏然,怎么样?”
陈焕庭抖了抖烟灰:“好。”
倒是苏然十分客气地摆手道:“不用了,这么麻烦,我打个车就回去了,起步价,很近。”
陈焕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刘景明笑道:“反正顺路,客气什么。有了白素,焕庭很少有能单独送女同学的机会了,你别扫兴。”
苏然猛然抬头,一双清水秋瞳在黑夜中格外发亮,但这双眼睛很快弯了弯,朝着陈焕庭更加客气地笑了笑:“那这样会不会更加不好。”
陈焕庭也很礼貌客气地笑道:“没事,走吧。反正顺路。”
说罢,他与众人作别,率先一步走向车位。
-
苏然坐进去时,发现陈焕庭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微微有些失神。车窗开着,车里有淡淡的香水味。
苏然拿出手机,问:“要不要导航?”
“不用,”陈焕庭回神,提醒她:“安全带。”
苏然“哦”一声,连忙系好。陈焕庭发动车子,汽车平稳启动。车厢内空间开敞,可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渐显逼仄。苏然还是打开了导航,于是安静的车厢内,只听见林志玲嗲嗲的声音。
“前方右转……”
“前方路况拥堵,别急,志玲为你解忧…”
……
也许是林志玲的声音太突兀,好半天,陈焕庭找出一个话题,对着前方问:“前几天回来的?”
“是的。”她简短的应道。
“还习惯吧?“
“还行。好久都没有吃过今晚这么正宗的火锅了。”苏然试图让氛围轻松一点,降了点车窗想透气,但外面修路粉尘直扬,她又只好将车窗升起来。
陈焕庭听到车窗上上下下,说:“陈倩结婚你没回来。”
苏然微微一愣,话题转换太快,一时无法接起。她打个哈哈一笔带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陈焕庭没说话。
苏然礼尚往来地问了句:“你去了吗?”
“去了。”陈焕庭说。
“人多吗?”
“大概有二十来桌吧。”
“噢……”苏然有些遗憾,“倩倩当时一定很美。”
陈焕庭淡淡“嗯”了声。
“她现在还是在做建筑吗?”
“是的,听说刚刚换了个设计院,”陈焕庭微微侧目,“你们——你和她原来不是一个寝室的吗?”
苏然稍稍有些尴尬:“我们后来联系并不多。”
“过年群发短信的那种?”
“……”苏然没说话。她手机掉了以后,过年群发短信都没有了。
陈焕庭看向前方,带着讥诮,轻笑一下。
苏然装作没听见。
转过一个路口,志玲姐姐的声音响起:“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在您左前方……”
苏然及时指着前方那栋灰灰的六层居民楼:“就是这栋。靠右边吧,我过个马路就是。”
“公司的房子?”陈焕庭缓缓靠边。
“不是,租的。公司有住房补贴,”苏然看着窗外说,“这里交通、配套都很方便,去公司走走路也就一刻钟而已。”
十点多,楼下的麻辣烫烧烤生意依旧火热。她租的这个房子属于老城区,2000年的房子,一室一厅,没有电梯。房间里面重新装修过,条件还算不错。楼房周边配套很成熟,商店、饭店、公交站、医院一应俱全,而且都在步行可接受的范围内。晚上有热闹的夜市,吃烧烤喝啤酒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是加班回来晚了,苏然也不会觉得害怕。她喜欢这样的感觉,A城的夜晚在她的印象中,就是白炽灯、塑料棚子、烧烤、肘子、葱香和地毯混合的样子。
陈焕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的楼栋。苏然说:“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喝茶。”
“客气了。”陈焕庭没说好也说不好。
她公式化的寒暄,他也公式化的绅士。
然后她关上了门。
“嘭”一声,车里一个世界,外车一个世界。
陈焕庭并没有马上出发。时间过去五分钟,单元楼的一楼亮了,然后二楼、三楼、四楼……
当第五楼的灯亮起来,陈焕庭忽然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
陈焕庭到酒吧的时候,桌上已经空了几个酒瓶子了。“约定“是他们常聚的酒吧,今天却换了一个新鲜的驻场面孔,二十多岁的样子,声音却很沧桑,抱着一把吉他,在台上唱着动力火车的歌:
“那就这样的吧,
再爱都要撒样啦啦,
那就放手吧,
再爱都无需挣扎……“
“歌词错了。”陈焕庭坐下,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孙正问。
陈焕庭朝前面看了看,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驻场的,歌词顺序错了。”
孙正笑了:“这歌你很熟?动力火车,台湾很早的一个组合了。”
“还行吧。”陈焕庭随意答道,“有几首歌还不错。”
刘景明拍拍他的肩膀,“我记得有段时间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单曲循环。”
“是吗?”陈焕庭挑了挑眉毛,“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注?我明明最喜欢听《忐忑》。”
“哈哈,”刘景明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今天送苏然,有没有很忐忑?”
“为什么?”陈焕庭顿了一下,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孙正也笑了,“白素不是很敏感的吗?据说只要有磁性生物靠近焕庭,方圆百里内她都嗅得出来。不过焕庭,这女人可以宠,但却不能惯,有些习惯养成了,要改掉,她们就会尖叫着说:‘哎呀,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
众人大笑起来,陈焕庭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崔齐叹道:“女人呐,就是这样。恨不得每天都拿一根绳子把你拴着,在你身上安装一个摄像头,必须知道你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干什么。我的前任就是这样,居然还去搞复制了一个我的SIM卡,可以随时监控到我的电话。真是受不了受不了啊……”
刘景明用脚踢了他一下,道:“说得自己是只好鸟一样——脚踏两条船的时候,我可没少帮你打掩护。”
“兄弟情深,说那么多干嘛。”崔齐碰了刘景明的啤酒瓶,自己喝了一口,又问,“焕庭,白素平时对你也很‘关心’吧?“
陈焕庭展开双臂搭在沙发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哈哈,我不说了。”崔齐往自己嘴里送了颗花生,话题忽然一转,“不过今天看到苏然,也够吃惊了。她居然单身了。毕业时候不说已经订婚了吗?今天居然单身了!哎……其实我谁也没告诉,上学那阵,我可暗恋了她不少时候……”
刘景明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换了一瓶矿泉水:”我们班哪个女生你没有暗恋过……“
“哎呀刘哥我说真的,那个时候我可还是真心的……我偷偷给她写过情书……”崔齐打了个嗝,越说越起劲,抓起刘景明的手,惨兮兮地摸自己的脸,“但好像送错人了,送信的人送到隔壁班叫徐然的女生手里,搞了一个巨大的乌龙。”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刘景明无奈地拍拍崔齐的脸,“活该你单身。“
崔齐瞪了瞪刘景明,也傻笑起来。
陈焕庭看着这闹剧,笑了笑,起身,“我去洗手间。”
-
走过长长地走廊,陈焕庭终于没那么胸闷。洗手间旁边有一扇窗户半开着,他靠在临窗暗黄色花纹的墙壁上,抽出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隐约有音乐传来,换了一首,变成了陈奕迅的《落花流水》。
陈焕庭听了半天,忍不住兀自嗤笑一声。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让旁边经过的一位美女吓了一跳。陈焕庭看了看她,笑容也没收,就那么挂在脸上,仿佛也不值得为陌生人掩饰,淡淡说了句抱歉。
而这位美女的电眼却频频飘过来。
“帅哥,借个路呗。”
他又看了看她,笑容变成了高深莫测的哂笑。他没说什么,在烟雾里侧身让道。转过去的时候,发现那暗黄色的墙纸上,有凹凸的质感,上面重复地印着一种花。
是什么花?
陈焕庭用手分辨了一下,是樱花。
——“噢,好漂亮的樱花!”
——“你知道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爱的微笑。”
烟忽然烫到了手。陈焕庭回神,烟头掉落,指尖稍微发红。他忽然不想捡,用脚提到垃圾箱旁,然后他走到卫生间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他需要给白素打一个电话。
他迅速掏出电话,按了一串数字,拨出,忽然又挂断。
那串字数,他今晚才听到,并没记录,可人的大脑真是奇怪又可怕,只要他闭上眼,那串数字像印刷在了他脑海里一样。
他定定地静了两秒。
这时,白素的电话打来了。
——在“约定”。
——你要来吗?
——好的。
——再见。
稀松平常又简短的对话,然后挂了。
第4章
一旦有了某种想法之后,你就会不停地去验证。
白素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自从那晚查看过陈焕庭的手机后,她心里出现了一个阴影,她开始注意观察陈焕庭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打交道的人,每一个打电话时候的表情。而事实上,她的结论让人欣慰又沮丧——陈焕庭和平日里的每一天都一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气氛正常而和谐。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明明生活是这么美好,她和焕庭正一步一步走向光明幸福,他们的感情稳定而健康,双方家长已得到默许,过完今年就开始打算结婚的事,为什么要给自己搞那么多假想敌。她揉揉的太阳穴,暗骂自己真是无聊透顶。可是心里又有另外一种声音跳出来,说服不了自己,三天后的某个机会,她不死心地再次查看了陈焕庭的手机,发现那一串电话神秘的消失了。
前面、后面的通话记录都在,而唯独那一串电话,不见了。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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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许诚美路过白素公司,约她一起吃饭。许诚美是白素的高中好友。大学只上了一个专科,毕业后回A市在一家小型民营企业做会计,很快就和老板谈起了恋爱,半年后就扯了结婚证,可好景不长,一年没到,俩人又闹起离婚,听说是老板出轨。现在俩人正打着离婚官司,每当心情不好,许诚美就会约白素出来吃饭。
“小美,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席间,白素忽然感叹一句。
“怎么这么问?”许诚美放下手里的勺子,立马嗅到一丝不寻常,“你和焕庭出问题了?”
“没有。”白素即刻否认。
“那你干嘛说这句,”许诚美细细盯着白素的脸,“陈焕庭可是百里挑一千载难逢的好男人,和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