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嗯,我知道。
陈焕庭:会害怕吗?
苏然:不会。
陈焕庭:睡前我再给你打。
苏然:不用啦,你回去也抓紧睡。明天签合同穿得精神抖擞一点,帅一点。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陈焕庭:我想你。
苏然眼眶瞬间红了:我也是。
第48章
苏然父亲去世的消息,只有她的导师和几位关系亲近的同学知道。研究生的学习没有本科那么严格,特别是到了研三,找工作的找工作、写论文的写论文,时间自由而松散,因此苏然很长时间没在学校也没有人特别奇怪。很多人在答辩前期便已经订好了毕业旅行的计划。陈倩约了几个人去内蒙古玩儿,问苏然苏不去,委婉拒绝了。陈倩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事,也没再勉强。
陈焕庭也有毕业旅行——他的导师赵波带几个学生去新加坡开会,顺带玩儿两天。赵波是学校的老顽童,准院士;陈焕庭是赵波这届最得意的门生,研究生三年无论是学术还是人脉,陈焕庭都受益匪浅。这个毕业旅行让他十分为难。
苏然鼓励他:“去吧,这么好的事情,羡慕死别的同学了。”
“那你呢?”陈焕庭问。
“我什么?”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公开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苏然脱口而出,可她的反应太直接,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忙画蛇添足地解释:“你是和导师一起去的,我跟着像什么……”
“总共九天,开会是前面一个星期。后面我们可以脱离队伍自由活动,毕业了,也有同门带家属的。”
家属。
这两个字,让苏然尝到甜蜜的刺痛。
“不了……我要老老实实准备答辩,临门一脚了,你可别害我毕不了业。”
她心虚地看着陈焕庭,他看上去只是忽然想到、随口一提,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苏然仍旧有些忐忑:“我们学院答辩晚,我想好好准备一下。你去陪导师,我留在学校准备答辩,这样也挺好呀。你们十天后回来,落地那天我刚好答辩完,然后我们可以再计划去哪里小玩儿一下。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她笑起来,为自己的安排得意洋洋。
陈焕庭看着镜头里她的笑容,这是阔别已久的熟悉笑容,像雪后初霁的清晨,他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了。他其实心中并非表面那样平静如镜,她的退缩像根刺插在心头。他还有别的事情想问她,但看到这个笑容,他舍不得打破。
他的问题,注定会让这难得的笑容消失。
于是他也淡淡笑道:“好,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
但没过几天陈焕庭就见到了苏然。在他答辩完当天下午,他们同门几个人去吃完庆功晚宴,他喝了点酒,微醺地回到风华金都,看到苏然站在门口。
他以为是他喝醉了,可黑暗里,苏然的笑像一朵百合静静绽放,她张开手拥抱他:“恭喜恭喜!答辩成功!”
怀抱那么真实,这不是梦。陈焕庭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苏然仰起头,亲吻他的下巴:“你今天答辩我当然要来,我还偷偷在后面看的,你没发现吧?”她得意地说道,“而且我想你明天下午才出发去旅行……”
还未说完的话淹没在他的吻里。刘景明昨晚就与同门去了欧洲,风华金都现在就只剩他一人。苏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真奇怪,酒气在他身上一点也不难闻,甚至还让她沉醉。两人一路纠缠到床上,就在要进入正题的时候,陈焕庭忽然停下来,懊恼地说道:“我这里没有t。”
可苏然却温柔地搂住他,阻止他起身:“没事的,进来。”
陈焕庭俯身亲吻她:“可以吗?”
她一时怔忪,继而胡乱点点头:“嗯。”
情|到深|处,她用潮|湿|迷|离的眼神看着他,央求一般:“在里面好吗?”
他用更深|入的力道回答了她。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良久……
陈焕庭拥着苏然,指尖若有若无地绕着她的一缕头发。这间卧室临街,万家灯火挡住了长江,只能听到远处江上的汽笛。
“你在想什么?”陈焕庭问。
“我在想……如果这间房是江景房就好了,我们现在就能看到长江。”
“为什么想要看到长江?”
“因为看到长江就会想起和你坐过索道啊,还想起你试图幼稚地吓唬我。”
他笑起来:“想坐我们明天可以再去。”
“那次你提到一个什么寺庙来着,我们在索道上看到的?”
“佛光寺。”
“去过吗?灵不灵?”
“没去过,不过心诚则灵吧。怎么,想去吗?”他轻轻地用手背蹭她光洁的脸,“明天上午来不及了,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苏然却没有说话,江面上再次传来隐隐约约的汽笛声,在城市安静的夜里,像水纹一样层层荡开。
她仰起头看他,似乎是想要将这个画面烙印在心里。他循着她刚才的目光,亦遥遥地看着窗外,一时不语。
“你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
“我在想,”他低头亲了她的头发,“我刚刚有些冲动,现在应该去给你买药。”
“不要……”她抱住他。
“乖……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继而解放一般笑道:
“那最好不过。”
陈焕庭心头一震,直起身看她,月光下,她的眼角竟有绝望的泪。
一瞬间,空气陡然变得沉默。
纵使他们拼命用甜蜜与温存织成一床华丽的锦被,但难掩被下早已乱葬荒芜的墓碑。
他们最终会走到这一步,最终会谈及那个话题,时间不可能一直给他们宽裕。
过了许久,他说:“我们不能总是这样,苏然。”
可她的沉默更长久。
“你最终是要回去的,对吧?”他又问,“还是要和他结婚的,对吗?”
没有回答,他们像两个平行摆放的木偶,沉默让人感到压抑。
“陈焕庭,我们能不能不要说这些。”终于,她呆滞而空洞地说道。
“那说什么,”陈焕庭闭上眼睛,“说你即将回家继承盛大的家产,还是说你将和青梅竹马有个盛大的婚礼?那我是你生命中短暂的什么——过客?还是炮友?”
她被他呛得难受,艰难地解释:“苏氏药业上市是我爸的遗愿,与沈睿的婚约也是他的遗愿,他养了我二十多年,我不能这样不孝……”
她白白受了苏淩霆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抚养,如果不是他,苏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人。陈焕庭不在的那些天,她每晚泪眼婆娑地翻看与苏淩霆的聊天记录,固执地给苏淩霆发晚安,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爸爸还在就好了,他会为她支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地,她不用这样进退维谷、小心翼翼,她与陈焕庭也不会走到这样的死胡同。可是他已经不在了,留下一个孤独的苏然和一个庞大的苏式企业。苏然所做的,不过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心愿,可这真的好难啊,她什么也不懂,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她自己,与沈睿的婚姻是她最大的靠山,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陈焕庭却微微摇头:“我不是要挑战你的亲情,苏然,我甚至也不是怪你和沈睿有婚约。你知道我最难以释怀的是什么吗?”他收目光,目不转睛地盯天花板,恨恨说道,“是你早就知道故事的结局,知道最后注定会分开,可你还要来找我;是我早就警告过你、拒绝过你,可你仍然执迷不悟,要来纠缠我。现在好了,我动了心,我违背了我人生的原则,我爱上了你,成为了不清不楚的第三者。可你却拍拍屁股,将我弃之敝屣。苏然,我该怎么形容你?”
没有回答,房间空得像有回音。
“你太自私了,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
一针见血,见血封喉。
给人希望,又给人当头一棒。
苏然讲不出话来,她找不到一点一滴可以反驳他的话。陈焕庭说得太对了,她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啊,她根本就不该在与沈睿说清楚之前去干扰他,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站好挨打。可是无论怎么样,她从来没有想过陈焕庭是炮友之类,如果不是发生她爸爸这一系列的事情,也许现在她早就与沈睿分开了。
但是没有如果啊。
心中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她噙着泪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一脚踏两船,其实只要过一两年我爸的企业上市,完成他的遗愿,我就可以摆脱沈家……”
话还未说完陈焕庭却大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苏然,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再继续做情人,直到你获得事业的成功?天啊,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开心,我地位上升了,炮友变为情人,小白脸变为接盘侠?”他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不好意思,苏总,我要让您失望了。”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起身。苏然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坠入深潭。她忽然转过头,看向窗迷朦的世界,一动不动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也好,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就当做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就当做我与沈睿两情相悦。”
陈焕庭动作一滞,继而嗤笑一声,转身用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打量苏然,甚至嚣张地在她胸口逗留:“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只对不起你的新郎。”
苏然心脏一缩。
他无比讥讽地笑道:“我们做尽了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我没法将你完璧归赵了。”
苏然猛地转头,眼泪刷刷而下。陈焕庭的话终于刺痛了她的自尊。她并不害怕沈睿知道,她只是受不了陈焕庭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他就像一个局外人,面无表情,淡淡看着这一切,事不关己,拿他们最亲密的事情说杂谈,看戏一般,瞧她怎么应付,怎么反应。
温柔之极是他,伤人至深也是他。
心寒瞬间替代心痛,她的内心有一个小女孩蹲在墙角无助而脆弱地嘤嘤哭泣,但她的表情却坚如磐石,像一位刀枪不入的钢铁战士。
她愤怒地回击:“陈焕庭,你也真够绝的,我现在衣服都还没穿,你竟然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分毫不让、悉数奉还:“苏然,我们彼此彼此,我刚刚离开你的身体,你不也告诉我你与其他男人的婚讯?”
说完,他拿起床头的手机,头也不回:“今晚你住这里,我回学校了。”
-
苏然打开房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陈焕庭坐在餐桌前,不知何时回来的,双眼充血,像是一夜未睡。
见到苏然出来,他站起身,第一句话是:“我后悔了。”
第二句话,他走过来,一把将苏然搂进怀里,眼眶发红:“偷得一日算一日。”
苏然一下就哭了,他总是知道怎么把她惹哭。
“我和导师说了,开完会我就提前回来。”他重重地许诺,“你什么时候走?”
苏然说:“答辩完第二天。”
两天,加上他提前回来的两天,一、二、三、四——他们还有四天。
想到这里,陈焕庭感到一股惶恐的窒息感,他忽然想到以前上学时候英语老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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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生动的用词,撞钟一般,声声在他心上敲响倒计时。
他心乱如麻,而此时手机电话响起,是他的同门在催促集合。
他狠狠地抱紧苏然,几乎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等我回来。”
但他们没有等到对方。
苏然系里有一位重量级的老师因为重量级的会议,调整了答辩时间,提前到陈焕庭回国那日。而那日,陈焕庭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一直在推迟。
在怨声载道的嘈杂机场,陈焕庭收到苏然的信息。
苏然:答辩临时提前,结束了。
陈焕庭一惊,立马给苏然打过去,但是被挂掉了。
阴霾像窗外的天气一般,诡谲阴郁地拢上心头。
他再打,无人接。再打,无人接。再打、再打、再打,打到手机快没电,他找到充电插口,疯狂拨打,终于接通了。
苏然没说话。她手里捏着一根验孕棒,只有一道杠。
是天意吧。
电话那头是喧嚣的说着各国语言的杂音。
然后陈焕庭的声音疲惫而小心:“苏然?”
她说:“……我马上启程回b市了。”
陈焕庭心漏跳了片刻。
“别闹了,苏然,飞机已经在排班了,三个小时后我就登机。”
“……”
她看不到,可他已经红了眼眶,只有声音伪装得平稳:“是天气的原因,不要因为这些原因生气好吗?我不是要故意错过你的答辩的。”
那头只有呼吸声。
“苏然,我们总共也就四天而已,时间还剩多少?”
那头始终很安静,像在另外一个世界。
“苏然?”
“……沈睿回国了。我和他需要先订婚。”
起伏的呼吸。
“那晚你走后,我想了一晚,我们不会有结果,这样下去,感情迟早会在怨恨中消磨殆尽。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我不会再来a市,你也别来找我。假如不小心碰到,做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