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她手里拎着的早点,便打开车门直接下来:“吃完我们一起去金铭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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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这里依旧充满年久未住人的灰尘味。
房间里的陈设很空荡。客厅有一个竹藤编织的沙发,一张桌子、一个电视柜,电视柜上有一台非常老旧的、体型很胖的电视机;卧室有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还有两个大柜子。
“上次回家我将柜子里留下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陈焕庭指着其中一个柜门大开的立柜,“93年后,我外公在a市的一个远方亲戚,算是我表姐那一辈的,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后来他儿子大学毕业留在外地,他们一家也就搬到外地去了。我表姐刚搬进来时候,房间里还有当年存留下来的东西,她都全部打包放在了这个柜子里。”
而那个柜子现在是空的,所有的东西陈焕庭上次已经带走了。
苏然不死心,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企图找到别的蛛丝马迹。但是房间实在太空了,所有东西一览无余,再认真的寻找也是徒劳。
她拍打两下沙发座椅,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失望地坐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自己身世的?”陈焕庭终于忍不住问。
她颓然抬起头:“就是我爸去世那时。”
陈焕庭隐隐猜到,当年的遗产之争也许也与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
苏然三言两句简短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只是在苏淩霆与沈成秋的关系上,她仍做了保留。她曾经仔细地思考过,也许就是因为她生长在单亲家庭,而父亲的性取向又不是世人所认同的那种,这种潜移默化让她对男女之情感受得很朦胧,所以在和沈睿的相处中,她也就糊里糊涂地误以为那就是男女之爱。
但她并不怪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是如此。苏淩霆应是如此。
楼上传来笨重地拖桌子的声音,天花板上也配合地洒下纷纷扬扬的粉粒。
苏然挥了挥手,赶紧站起来。因为起身太迅速,她碰到了桌角,桌子歪了一下。她将桌子推回原位,却发现桌面晃动,怎么放都高低不平。
“底下有个垫纸。”陈焕庭看到,蹲下身想将那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塞回去。可就在他拾起那个方块时,鬼使神差一般,他将往里塞的动作,变成了打开。
谁也没想到,这是一张印着“a市第三人民医院”抬头的信笺,发黄的纸上竟然有字。
青山村12组4号,冉兰兰。
苏然呆滞地看着纸条,巨大的心跳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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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6号,有人敲门。
冉兰兰开门,是醉气冲天的莫小伟。她立刻要关上,可莫小伟却一把推开,大大咧咧地进来,环顾四周。
“杨素梅呢?”
冉兰兰拿起门口的棍子,恶狠狠地看着他:“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死了?谁死了?”
“杨素梅死了。那天晚上你踹了她一觉,”冉兰兰不自觉捏紧棍子,往后退,“羊水破了,我送她去医院,结果孩子被脐带缠住,她们一起走了。”
莫小伟瞪大眼睛,似乎听不懂冉兰兰的话。
“她都走了两个月了,你还来做什么?”冉兰兰胸膛剧烈起伏,“你是一个杀人犯,你杀了你的老婆和你的亲生女儿!”
莫小伟愣愣地看着她,忽然面露凶光。冉兰兰后背渗出大片汗意,正准备举起棍子自卫,莫小伟却一把拉开大门,疯狂地跑了出去。
苏淩霆刚刚走到医药公司门口,便见到一个年轻人骂骂咧咧地被保安撵出来。
“我老婆是你们公司的职工,踏马的怀着大肚子还被你们逼着上班,现在老婆孩子都死了!你们不给我赔偿,我跟你们没完!”莫小伟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同行的马经理赶紧拉着他往里走,头痛地说道:“杨素梅怎么会瞧上这么一个人,真是一辈子都搭上面了。”
苏淩霆知道杨素梅,前面几次来是她给他领路,在会议室还给他倒过水。听到马经理的话,他遗憾地叹气。
于是,他也不由多看了莫小伟两眼。
莫小伟没要到钱,憋着一肚子气回到金铭路的住所。他嘭嘭嘭地敲门,久无人应。他越敲越气,踏马的,门都不给老子开了是吧。他忽然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却见到冉兰兰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身下隐隐有血水。
“求你……送我去……医院……”她几乎是用气声在说。
到了医院莫小伟立刻想走,可看到“产房”两个字,他像被定住般迈不开腿。
他承认自己是个人渣,打架斗殴玩儿女人,他样样都不落。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人,他从来不知道那一脚会直接送杨素梅和他们的孩子上西天。他去抢杨素梅的钱是因为知道她有固定工作,知道她的父亲会悄悄给她塞钱。就算是他拿走了,她也不会缺钱。
可他没想过,这一脚的后果是这么严重。
他的孩子啊。
他坐在产房外,双手插入头发,表情扭曲。这时一位护士急急出来,叫道:“冉兰兰的家属?冉兰兰的家属来了吗?”
无人应答。外面坐着的人面面相觑。护士两眼逡巡地排除,终于锁定莫小伟,过来重重推他一下:“叫你呢!你是冉兰兰的家属吗?”
莫小伟抬起头,神思恍惚:“什么?”
护士递给她一个文件夹,上面薄薄几页纸:“你是她丈夫吧?病危通知书,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大小?”
护士急得跺脚:“冉兰兰和孩子,只能留一个,你快签字!”
“孩子!孩子!”莫小伟忽然听懂了,“我要孩子!”
1991年12月7日凌晨两点,冉兰兰的孩子出生,足月,六斤三两。临终前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住青山村12组4号……”。下了手术,医生写了个纸条,将孩子一块交给了莫小伟。
莫小伟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他后悔了。
才两天,他已经彻底被搞疯。这个孩子会哭、会撒尿。他给她兑奶粉的不喝,半夜无数次被她哭醒。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将她从三楼扔下去,可走到阳台边,他脑海里又回荡起冉兰兰的话:“你是个杀人犯……”
第三天,他精神崩溃地抱着孩子徘徊在医药大楼门口,遇到了即将返程的苏淩霆。
苏淩霆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哭啼的婴儿。
这很反常。
莫小伟也注意到了苏淩霆。这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皮质公文包,像是来办事的有钱人。
“哥,”他一边双臂摇晃哄劝婴儿,一边朝他走去,“等人吗?”
苏淩霆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搭理。
“这是我女儿,好看吗?”女婴好像听见有人介绍她,啼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三天的婴儿大多还是皱巴巴、黑乎乎的,但这襁褓中小孩却白嫩可人。
她睁开眼,看着苏淩霆。
苏淩霆看了女婴两秒,目光移到莫小伟身上,转身走到一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莫小伟不依不饶地跟过来,说:“哥,这可真有缘,这孩子看见你就不哭了。”
苏淩霆不耐烦地看表。
小孩的眼睛滴溜溜地瞧着苏淩霆。
莫小伟瞥到苏淩霆的海鸥牌手表,忽然说:“哎呀,哥……不行,我肚子痛,要去厕所……孩子……孩子你帮我抱一下。”
话音刚落,莫小伟放出一个臭到令人作呕的屁来。苏淩霆皱起眉毛,莫小伟一脸“大哥你快接下孩子不然我要当场表演拉屎”的表情。见苏淩霆仍不为所动,莫小伟似乎真的忍受不住,要将孩子直接放石凳上。他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孩子接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下,莫小伟一把抓起苏淩霆的公文包,飞也似地跑了。苏淩霆大叫不好,可怀中的婴儿似有感应,嘤了一声。苏淩霆低头,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领,好像生怕再次被人遗弃。苏淩霆心中一震,居然忘了追人。等他回神过来,莫小伟早已没了踪影。
婴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1991年12月7日生,生母冉兰兰难产死亡。
冉兰兰是谁?那个人不是杨素梅的男人吗?难道这个男人在外面还有个女人?可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痛的——这次他是单独来b市办事,包被抢了,身无分文,回b市的车票也在那包里。
他返回医药公司,人基本都下班了。他好不容易逮住一个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人,将手表留给他,问了他要了两件事情:1、杨素梅的住址;2、三块钱。
杨素梅的地址,二十多年后,孙强递给了苏然。
青山村的那个地址,不知为何落在了金铭路的房子里,被人折起来垫了桌角,现在陈焕庭发现,递给了苏然。
第57章
晚上,两个人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他们等在休闲区等待,排号的显示屏坏了,怕过号,陈焕庭去接待处询问。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在她研一那个冬天,他们第一次去到青山村,她给陈焕庭拍的第一张照片的那天,居然是她的真实生日。
得知身世后,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巧合,所以那张照片她念念不舍地带在身边。没想到上天的暗示不止如此,这个在青山村留下的背影,最终带她找到了生命的归宿。
兜兜转转一圈,像在画一个圆。只是在路径中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是直线还是曲线、到底要去哪儿,直到接近真相才发现,终点,也是起点。
她正盯着他发呆,他已经问完向她走了过来。
“走吧,”他说,“到我们了。”
苏然却说:“陈焕庭,你搬到风华金都来吧。”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风华金都本来就是他的,他才是真正的房主。
陈焕庭愣了一瞬,飞快地笑了下:“好。”又意味深长地说笑道:“但先吃完饭。”
苏然的脸顿时红了。
她很想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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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程的路上,苏然觉得陈焕庭车开得飞快。
电梯从-1到1楼,进来好几个人。电梯一下局促起来,一位奶奶推着超市小推车直接横在了苏然和陈焕庭中间。除了16f,电梯灯3f、8f、10f、11f、12f次第被按亮。中途超市老奶奶到了,门口的几个人先出去,老奶奶颤颤巍巍地拉着推车下了,那几个人又上来。一路走走停停到了11楼,终于只剩两个路人。前面一人拎着包出去,后面一低头族紧随其后。眼见着轿厢空了、门要合上,陈焕庭刚走到苏然前,一只手忽然把住电梯门。
“还没到11楼啊。”低头族扒开门,喃喃道。
陈焕庭:……
苏然仰起头,别有意味地看着他,脸上笑意若隐若现。
终于到了12楼,低头族走了,陈焕庭快速按了关门键,二话不说就吻了下来。
“为什么要买16楼。”他后悔地抱怨。
她戏谑地笑他:“你怎么像个毛头小子啊,陈焕庭。”
进了门,两人直奔主题。苏然被抵到墙上,玄关、客厅、餐厅的灯像恶作剧的小孩弹钢琴一样,随机地摁亮又被关掉。明暗切换之间,陈焕庭忽然感到身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扑他,转头一看,大黄。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大黄拎到次卧,关好门,回头苏然在墙边乐得直不起腰。他过来捏着她的下巴,有点惩罚性地吻她,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终于不知道谁绊了谁一脚,两人齐齐跌落在客厅的沙发上。外套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头顶只剩一圈吊顶的昏黄灯带。他们忽然停住,注视着对方,过了半秒,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她躺在身下,肌肤如雪,白里透红,眼波流转,欲语还休,乌丝如流云散落,嘴唇泛着水润的樱红。
“小苏。”他不禁念她的名。
“嗯?”她应道。
“小苏。”他又念了一遍。
“为什么要叫我小苏?”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
“还记得在日本吗?”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听到你们组的日本女同学叫你小苏。当时我就想这样叫你了。”
苏然轻轻笑了笑:“可在日本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我从来都不想和你做朋友。”
他又吻下来,落在她的颈窝。她被衣服的毛领和头发弄得有些痒,不禁笑起来,她想到陈倩说的话,指尖点起他的下巴:“你知道有句话叫‘老房子着火’吗?”
“老房子不知道,着火知道。”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服下摆。
她又咯咯笑起来,按住他的手:“先洗澡。”
“做了一起洗。”
“不要。”她推开他,用食指抵着他的胸口,欲擒故纵。瞧见他不耐烦的表情,又使坏地仰起头奉上香吻一记,轻拍他的脸,“乖乖等我。”
苏然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打底毛衣还在,可里面的胸衣已经被推到了高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面颊潮红,媚眼如丝。
她打开淋浴,热气腾腾的水洒了下来。衣服还未脱完,氤氲的水汽中,门开了。
“说了先洗澡的。”她嗔怒。
“一起洗完做。”他调换了语句的顺序,一把将她抱至流离台上。
她其实并没有锁门。
感情的亲近需要经过理智的大门,而身体的融合只需要凭借本能。她感受到他的克制,但是还是被他弄得有些疼。结束后他给她洗澡,贴在她背后轻柔地给她涂抹沐浴乳。他们像一个环抱的连体婴儿,严丝合缝地粘连着,似乎连流水都无法从他们中间穿过。他的手混着丝滑的沐浴乳在她身上流连,温热的水拍打在他背上。
“你好像胖了点。”他忽然说。
女人对“胖”这个词都有些敏感,更何况上次他们这么亲密已是三年前。她刚刚侧过头,又听见他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