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请问你是老人的什么人?”
秦青收回看向救护车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向站在身侧的警察,明明这名警察刚才还在和医生说话的。秦青快速的眨了眨眼,回道:“哦,我是她的租客,是我报的警,打的120。”
“嗯,是这样的,我们经过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任何强行进入的痕迹,医护人员这边确认老太太是半夜突发的心梗,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您看看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老太太的家属,我们需要家属办理一些相关的手续。”
秦青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是我……我不太认识老奶奶的家人,我可以尽量帮忙找找。”
“好的,麻烦您了。”
嚎啕大哭的梁映秋被家人送回去了,秦青只能一个人跟着救护车前往医院。从医院出来的秦青直接走进柳老太太的家里,她站在玄关处,扫了一圈。房子里的摆设很简单,桌子椅子沙发电视,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秦青经常当着柳老太太的面笑她“过时”。尽管用着最新款的手机,老太太听音乐也还是用着老旧的音乐播放器--窗台边的唱片机,把所有认识的人的号码都记在一个本子上,说是手机总有丢失和被盗窃的风险,要给自己留一手。
秦青在电视柜的抽屉里翻找到那本厚厚的,纸张微微泛黄的本子,翻开第一页,看到梁映秋的名字。号码大概是按照熟悉程度进行的排序,数字和数字之间的位置不一样,有几串数字像是第三者,插在另外两串数字之间。秦青在第一页找到柳老太太孙子的号码,拨了过去,对方接得很快,她简明扼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并解释现在的大致情况后,等着听筒里响起悲伤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须臾,解释自己现在还在美国,会尽快赶回来,挂电话前向她表示了感谢。
挂电话后,秦青发现,有一小串没有署名的数字,像根针一样,被嵌在第一页最顶端。
将本子重新放进抽屉里,秦青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给董程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后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些什么,秦青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盯着手机发呆,一直到董程敲了柳老太太家的门才回过神来。秦青站起来,她摸了摸口袋,转身走进厨房,拿起灶台上的一盒小火柴盒,放进自己的包里。
秦青将挂在胸前的黑色单肩包甩在背上,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瓶扔进外卖袋子里,随后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打着哈欠,头也不回的喊道:“走啦,回去睡觉了,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困得要死。”
董程急忙跟上秦青,问道:“你……你真不怕啊?这人刚走……我说,你要不要出去开个房什么的?或者去我那也行啊,有房间给你睡。”
秦青嗤笑一声,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你这样可不行啊,董程同志。再说了,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不用在这吓唬我。而且我有什么好怕的?躺床上,眼睛一闭,眼前一黑,睡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们背后的天空早已经黑透,只剩下不远处的高楼大方的分享一丝亮光给这狭小黑暗的天台,这点亮光不足以让他们看清脚下的路,幸好还有门口处的小灯泡照着,让他们不至于被天台上的各种垃圾绊倒。
☆、帅哥
秦青带着眼罩,塞着耳塞,平躺在一米五的单人床上,身体和意识一起,陷进柔软的被窝里。网上有这么一个说法,一张被子有一万五千只螨虫,螨虫会引起皮肤瘙痒,严重的还会引起过敏,躺了一会儿,秦青突然感到耳朵后面的发际线处有些痒,犹豫着,要不要抬手搔一下。她忍着,担心自己一动,就睡不着了,但瘙痒的范围好似正在扩大,让人难以忍受,秦青忍不住抓了抓。
这一抓便重新唤醒了身体的感受系统,身体其他部位也开始响应似的瘙痒起来,秦青双手并用,在床上一通挠。好不容易身子不痒了,轮到大脑开始活跃起来。秦青紧闭着双眼,脑子里像是装着一副幕布,至今为止,她生命中所有令她尴尬的时刻,都被一一呈现在上面。
这下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都怨董程在天台提的那一嘴,秦青在心里诅咒董程,诅咒他和自己一样失眠。事实证明,封建迷信信不得,董程不但没有失眠,还被枕边人抱着,正睡得香甜。
秦青掀开眼罩一角,瞥了眼床头的电子闹钟,距离她开始躺在床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秦青放弃抗争,反正她也没有早起的压力,干脆取下眼罩和耳塞放到一边,以安详的姿态平躺在床的正中间,睁大眼瞪着天花板。
上床前忘记把窗帘拉上,楼下的路灯穿过窗户照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小人似的影子,似乎一阵风吹过,影子像在挥舞手帕一样来回摆动。影子的主人是窗台上的盆栽,上面只剩下两片萎缩的绿叶坚强地粘着光秃秃的枝桠,枝桠投下的细长的阴影,看上去特别像僵尸的长指甲。
秦青小的时候,曾一度流行香港的僵尸片。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看,为了第二天能够融入班级里的讨论,只能硬着头皮,怀里抱着玩偶,一个人坐在客厅通过手指缝把电影看完。每次看完电影,秦青会快速地关上灯跑回房间,将自己整个人罩在被子里,不管夏天再怎么热,都不会在天亮之前把被子拿下来。
小孩子单纯,坚信阳光能够消灭僵尸。
上个月,她才刚过完自己27岁生日。现在的她,是不可能开着灯,罩在被子里睡觉的。
窗口的盆摘是柳老太太在秦青搬来那天送的,寓意平安顺遂。秦青是个连点外卖都是看哪家顺眼点哪家,除非不幸碰上难以下咽的,才会趿拉着拖鞋走到几十米远的面店吃碗面。
秦青自己得过且过随意潇洒,却可怜了那盆绿植,只有碰上秦青拿着水杯恰好经过,且一口气喝不完的情况下才有被浇灌的机会,只消半个月的时间,这颗绿植从原本的“郁郁葱葱”变成了“枯枝败叶”。
床头柜上,三寸半长的线香插在山型的香托上,香头的一点光亮慢慢的下移,从这点光里,生出了细长弯曲的烟。这是老太太送给秦青的生日礼物。
秦青鼻子突然感到一阵酸,喉咙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一股气一直想要往上顶,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停吞咽着口水,想要把这股不知名的情绪咽下去。秦青深深地换一口气,改成侧身躺着,嘴里碎碎念叨着:“算了算了,为了不猝死,还是再努力一下吧。”
第二天早上,秦青是被自己的咳嗽给呛醒的,她吸了吸鼻子,发现右边的鼻孔堵住,呼吸有点困难。
人是睡醒了,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
秦青坐在床边,十几秒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缓慢抬起右手,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来缓解眼部的不适,又发着呆坐了几分钟,才起身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水时,从眼角处窥见的窗外是暗的。秦青睡懵了,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傍晚,她只觉得自己还是很疲惫,一杯清水下肚,脑袋依旧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