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了妈!和你说有什么用!”金灵玲再次失控,她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咬着牙瞪着眼朝着秦青吼道。
秦青红着眼楞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
金灵玲重重地呼吸着,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手上地拳头久久没有放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冷笑一声,她并不介意在女儿的心脏上再捅上一刀,因为她坚信,无论母亲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是可以无条件被子女原谅的。
“我不告诉你又怎么样,你在又能改变什么?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被我控制的价值。哼!你这点倒和你爸一摸一样,自以为是!放心,我有你弟弟了,你,随便你怎么样吧。”金玲灵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换好衣服就赶紧下来,不要让别人说我们没有家教。”
秦青木木地点点头,随即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
房间里,只剩下秦青一个人。她的左手拿起那包烟,右手想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她的右手抖得厉害,手指好似没有力气,半天捏不住一根香烟。秦青右手紧握成拳头,一边深呼吸一边缓缓张开,反复几次,才取出一根香烟。可她又塞了回去。秦青向后躺下,她太疲惫了,同时感到害怕,她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种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日子。
从三岁开始,秦青就被金玲灵安排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英语数学语文,别人还在努力记住成语时,她就被要求背下一百首唐诗。除了文化科目,还有各种各样的课外兴趣班,从钢琴班到舞蹈班,再到礼仪课,年幼的秦青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她所有的时间基本都被各种课程填满。
她唯一感到开心的时刻只有暑假。
到了暑假,秦青会被送到外婆身边待上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她获得了短暂的随心所欲的自由。外婆不会安排她上课,允许她睡到自然醒,要是她跌倒撞伤感到委屈,也会第一时间哄她,秦青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暑假能够待在外婆身边更长一些。只是后来,她的外婆病了,被送到私人疗养院,秦青又开始了连续的,喘不过气的生活。
秦青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瞒着母亲偷偷练贝斯。偶然撞见父亲出轨那天,秦青偶遇一家卖乐器的店。店里的人看起来都有些奇怪,可贝斯发出的低沉的声音还是吸引她继续往里走,她的内心仿佛能理解,能感受这低沉的声音。这股被束缚的声音,每一次响起,都是他们为了冲破桎梏所做出的努力。
身为秦林和金玲灵的女儿,她最讨厌听到的两句话就是:“你和你爸一个样”和“你和你妈真像”。秦青一直十分的困惑,她与自己的父亲相处的时间,仔细算下来,或许连一周都拼凑不出来,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经意间沾染上父亲的气息呢。
外面的乐器又歇了,房间安静下来,秦青却笑出了声,她想起,自己和父亲有一点确实是很像的,那就是对感情的不忠。
秦青换了快一个小时的衣服才再次出现在大厅,她半睁着眼,对着门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秦青拿着手机低头往外走,迎面走过来的秦赭一脸挑衅,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经过时故意撞了下秦青的肩膀。秦青没有察觉,也好在秦赭不敢太用力,只是向后踉跄几下。
秦青没有更多的反应,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秦赭看着秦青的背影,“哼”了一声,觉得这人无趣。
☆、离家
梁茵一件一件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进纸箱里,她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实在算不上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她一直都很认真,因为这是梁映秋找人介绍的,另外,她工作的第二个星期,就遇到了秦青,所以她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梁茵帮潮汕人找好了房子,唐宋元那套房也确定了买主,除了秦青需要在城西租房子的事,她手头上的其他工作,基本都已交接给了坐在她隔壁的小赵。不管是工作,还是家里,她都安排妥当了。一周之后,她就要离开这里,开始自己新的生活,继续追求自己未达成的梦想。
昨晚,梁茵借饭后的“会议”,终于把自己要去巴黎的事宣之于口。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梁映秋,她恨不得马上扣押梁茵的证件,把她锁在房间里,她认为这样就可以让梁茵冷静下来,打消出国的念头。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梁茵是不可能做一只窝在母鸡翅膀下长大的小鸡的。
梁映秋回到卧室,坐在飘窗前的凳子上,开始啜泣,眼泪就像岩洞里滴滴答答的水珠,还没落到地上,就被抬起的手指擦掉了。梁映秋自认为没有什么大智慧,她早就做好准备,将一生奉献给她的家庭。她的第一个家庭给予了她难以言表的幸福美好,丈夫体贴,女儿可爱,她觉得自己不能更幸运了。可惜命运很喜欢在人感到特别顺遂的时候给人一脚,让人跌进泥里,她的一切,被一辆车彻底碾压。
梁茵更看不得梁映秋这样,她宁可梁映秋大哭大闹,将心里的不满或者怨恨全都发泄出来。梁茵认定,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弹性的容器,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人们从来不会刻意将开心的情绪隐藏起来,却时常将自己的不开心进行伪装。梁茵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一个人照顾了她十几年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进行伪装。
梁茵的眼眶也红了,她走进梁映秋和赵擎的卧室,慢慢的走到梁映秋的跟前,蹲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
梁映秋脸上的泪开始擦不干净,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要走,就走。你就是来通知我一声的,对吧?既然你想走,就走吧。我,我不拦你。”
梁茵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是理亏的那一方,她确实是因为害怕梁映秋反对,才没有提前告知她这个决定。“妈,我就去两年,两年之后我就回来了,我只是去读书,不是去干什么,我们还是可以打电话,还可以视频,现在不是以前了。”
“我知道,我没有……没有反对你,也没有不让你去,我就是……”梁映秋说不下去了,她几次伸手,却抓不住近在咫尺的纸巾。梁茵将床头的纸巾盒捧在怀里,抽出好几张纸仔细为梁茵擦掉脸上的泪水,同时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沓的纸巾。
梁映秋擦了很久的泪,她想,这是继梁茵的父亲去世之后,她哭得最久、最凶的一次。她和梁茵相依为命,在照顾这梁茵这方面尤其地小心翼翼,梁茵这十几年,从来没有离开她的身边超过一个月,梁茵大学都是在沪市上的。可是现在,梁茵突然要去别的地方,这个别的地方不是单纯的搬到另一个城市,而是要去到不同的国家。国家的概念,对于梁映秋来说,即使交通再便利,也仍然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名词。走出这个国家,意味着她将不能日日见到自己的女儿。
梁茵怀里的纸巾盒不止服务于梁映秋,也服务于梁茵。等到纸巾盒里的纸巾消下去一半了,梁茵才慢慢开口说道:“妈,我和你保证,我毕业之后一定会回来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学习是为了提升自己,就像爸小时候常说的,人永远都要学习,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学习罢了。”
“我说了,我不拦你,我不想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你做了决定,我就会支持,就像你小的时候,你爸爸说的那样,不管我们囡囡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梁映秋即使再不情愿,她都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栓在身边,她明白梁茵不可能在自己的身边待一辈子,在俩人不停的抹眼泪的期间,她一直在开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