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貅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到床上,又细心地掖好了棉被,贴上退热贴,最后叫醒意识迷离的她喝药。
其中一味药是用热水冲泡的中成药,药粉由各种味道苦涩又怪异的中药材组成。
时貅的怀中,她微微向后瑟缩着,口齿不清地呢喃:“这水有问题。”
“不行!不想喝!你拿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拿开!拿开!拿开!”
白妤本身就很怕苦,此时又烧得糊涂,耐心的弟弟哄了难得任性的姐姐很久才让她喝干净。
用完药后漱口,白妤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时貅坐在地板上,以仰视的角度端详她的睡脸。细细长长的的睫毛盖住眼帘,炽热的呼吸浅浅喷洒在他耳侧。
这个时候的白妤不含有一丝平日里表现出的早熟和老练,她现在是脆弱的、是需要人保护的。
她深陷梦境,他潜藏在心里的感情由此更加隐秘。
她单纯地把时貅当弟弟,时貅不止把白妤当姐姐。
那么些年,时貅都以“弟弟”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理所应当地浸泡在最亲昵的爱里。
但他心里清楚这属于亲情。
他渴望更加亲密的关系,渴求不一样的身份,却害怕失去,迟迟不敢迈出一步,多年来只能停留在原地。
感情这种东西是一簇诡谲的火——越是想去扑灭它,它就燃烧得越旺盛,直至把残存的理智燃烧殆尽。
在短暂又无趣的生命里,时貅第一次见到白妤是在酷暑难耐的夏日。
灼灼烈日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炙烤大地,蝉声聒噪,空气中浮动着的一阵阵热浪似乎把远处的景物折射成扭曲的样子。
时貅在放暑假,他的父亲和一个女人——也就是白妤的母亲谈得火热,你侬我侬堪比盛夏炽热的温度。
他的父亲说要跟那个女人结婚,还说他以后会有一个姐姐。
什么啊?自说自话就决定了这种事。
家里将要一下子多出两个陌生人,年幼的时貅只感受到了烦躁与憋闷,打心底的不自在。
可他那时毕竟年龄太小,能做到的事情比现在少许多,时貅想方设法,用各种计谋与手段阻止这场婚姻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与耐心。
时貅信心在握,但那时的他还无法理解“爱情”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
当两个人双双沉浸爱河的时候,就算被粘腻的蜜糖溺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应当又自相矛盾的事。
……
有一天,时父说要让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一顿午餐。
哪里是一顿饭那么简单?这相当于是一发尘埃落定的信号,代表着两个家庭即将合而为一。
这个消息对他来讲堪称噩耗,时貅却很自然地答应了。
只是去看看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他肯定不会喜欢那个什么“姐姐”。
那场见面的目的主要是撮合两个孩子的关系,使得婚后的家庭生活不会过于生分和尴尬,所以用餐地点选在了酷受儿童喜爱的KFC,可以说非常贴心和仔细。
——时貅在心里诚实地评价。
他和父亲踏进店门的时候,她们两个已经到了。
时貅父亲未来的妻子化着淡妆,身着米黄色的纱裙,有心妆点出的优雅和高贵与快餐店嘈杂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一个留着短发的,穿着黑白条纹连衣裙的女孩子坐在她旁边,看上去很安静,很温柔。
这是时貅的第一印象。
两个大人随便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吃食,孩子们则一人一份儿童套餐,每份附赠了玩具。
时貅早已不记得那天的儿童套餐吃的什么,是裹了很厚淀粉的鳕鱼堡或是味道大同小异的奥尔良烤鸡;送的玩具是一辆小塑料车还是多啦A梦的发条玩偶……
他只记得,破坏父亲这段感情的千方百计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全部土崩瓦解,心中消极的情绪通通消散一空。乃至于他沉浸到了和当时的父亲一样的,名为“幸福”的一种心情里去,期待着和她生活在一起……
回忆完毕。
时貅冰冷的手掌贴上她异常温润的脸颊,好像一用力就能将她揉碎。
苍白的手指往下游移,抚上脖颈。
梦中被烈日灼烧的白妤忽然死死扒住唯一的清凉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