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点、一滴的热流涌入她的心尖上,逐渐的,热流汇成江海。她醒过来的时候,已在昆仑的玄瑶池中。没见到姐姐,只有个紫衣女冠妙法真人。她说,初初化形的姐姐在昆仑山门前,一步三叩,踏过十里问心阶,磨去一身妖气,折腰跪在掌教真人面前,恳求她救一救自己的妹妹。
只是她不愿成为昆仑弟子,故此下山去了。饶是如此,姐姐也会抽空回来看她。
——姐姐若还在,怎么会不回来?可姐姐又怎么会死呢?能化形的造化冰莲生负造化神通,一身造化灵机该是生生不息,杀而不死,诛而不灭。
忽然一朵浪花撞上来,无数水汽蒸腾,凝就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衣金环,一笑倾城。
少女朦胧翠色的眸子燃起一点亮光:“姐姐?!”
素白的手探去,猝然叫人捉住:“小心。”
“砰!”
浪花拍打得粉身碎骨,那一抹影子骤然消弭于无形。突如其来的希望,如同泡影,轻轻一戳就碎了。
“你做什么?”孟黛狠狠甩开孔青的手,又惊又怒瞪视他。
孔青问:“孟仙尊,先前你我才提起你姐姐,此地便出现你姐姐的影子,不觉蹊跷么?先前日月帛中尚可动念生法,此地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你冒冒失失冲上前去,谁知会发生什么?你还没找到你姐姐,舍得就这样死了么?”
一连串的反问显然戳中了孟黛的痛处,叫她扬起的手掌又缓缓放下。
她忽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抿着唇,可总有些不甘心:“那你说怎么办?”
孔青倒比她镇定得多:“不如以卦象来测一测前路。”
卜卦?倒也不是不行。孟黛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孔青已静观了一会儿,心中自有些猜测,恰好借此番占卜来验一验。本欲拿惯常所用的那笛子,目光掠过少女的脸,忽忆起先前叫她见过那东西,心念一转,换作了三枚铜钱。
也不见有什么异象,只见他一连揺了六次铜钱,思索片刻便道:“咱们不妨寻一条支流,潜入这河中瞧一瞧。”
孟黛瞧着稀奇:“你这是怎么算的?”她瞧着妙法真人不是这个算法。
“六爻罢了。起卦便利,故此一用。”孔青一看孟黛神色,便知这丫头好奇,多解释了一句:“需先算摇动钱币,两正一反记为阳爻,两反一正记为阴爻,三正为阳爻变爻,三反为阴爻变爻。①六爻为一卦,观卦象即知所测。”
“变爻?”
孔青耐心道:“有变爻方有变卦。世事多变。卦亦有本卦、互卦、变卦之分,分别对应一事的起始、发展及结局。”
孟黛一脸了然点头——虽然也没有听太明白。但她心念忽的一动:“你能再帮我算一卦么?”
孔青摇头,还没待孟黛生气,他便把那三枚天运铜钱送到她面前:“算同阶修士易遭反噬,你自己算罢,孔某替你解。”
还有这种说法么?孟黛攥着三枚铜钱,依孔青所言揺动六次,便紧张地等他的解释。
孔青沉吟:“离火在上,坎水在下,水火未济,小狐濡尾,无攸利②,有本卦而无变卦——”
他神色有些微妙:“你究竟算了什么?”
不会是算她姐姐的下落吧?
虽然孟黛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心中还是一紧,直觉不妙:“……我算我能不能找到姐姐啊,怎么啦?”
“……”
看孔青这表情,孟黛慌得很:“卦到底什么意思嘛!”
“本卦不利,有始无终。”孔青缓缓道,“孟仙尊,卦告诉你,别做梦了。”
孟黛碧绿眼睛圆睁,反复打量他没有丝毫说笑的意思,腻雪的双颊腾地涨红,“啪”,铜钱直直丢进他怀里,狠啐了声:“呸!”
“什么破卦。”
转身一头冲进河里。
孔青:“……”长叹一声,收了铜钱,跟上她的脚步。
◆
河中境况,方才在河上,尚不能观得真切。甫一入河中,无数乱流汹涌百倍,孟黛直觉日月帛中道君印记在此并非那么好用,便改展道域。
孰知道域一展,她识海之中,那件许久不曾理会的白玉棋枰嗡鸣不止,仿佛极其兴奋一般,竟丝毫压制不住,一跃而现于河中。
乍见此灵宝,孔青目中讶色一闪。忽觉袖间黑子亦异动不止,他到底炼化更深,匆忙御使此宝变幻了形貌,便由它自飞出。
孟黛只见那棋局骤然绽放出无量毫光,将整条河流都笼罩了进去——包括她与孔青。
她连忙拽了孔青一把,好歹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