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老板生意做得大,古董藏品肯定价值不凡,有机会倒是想见识一下。”盛夕昙随口应承,这时候就看谁更沉得住气,邹父嘴硬不提订婚内幕他也就奉陪周旋。
“其实我和老秋执意安排双方子女订婚,确实是有苦衷。”这下邹父拿捏不准他的想法,索性直接进入主题,“我俩年轻的时候一时冲动,做了一件错事,被人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
“诅咒?”盛夕昙扬了扬眉。
“是的。”邹父一脸无奈地点头,又和秋父交换了眼神,才缓缓地说出他们逼婚的苦衷。
原来邹父名叫邹一松,与秋父在一个镇子上长大,都是湖南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各地盗墓成风,有的村里一些地痞恶霸组织成盗墓团伙,挨家挨户盗人祖坟。有些村民眼看自家祖坟难保,往往白天祭拜祖先后,当晚找了铁锹自己就将祖坟刨了,以免肥水流了外人田。
邹一松和秋父想学别人下海创业,无奈没有启动资金。两人变起了盗墓的念头,可惜邹、秋两家祖上都是农民,就算把墓挖了也没任何值钱东西。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闻在湘西凤凰县那边有一唐姓大族,家族传承几千年,祖坟连绵成山。
两人动了心思,可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唐家自古以来修习咒术,十分擅长给人下咒,因此周边的人惧怕他家,所以祖坟一直未盗。秋父颓废地想放弃,但邹一松却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哪里去找这样从未被盗的坟墓。秋父被他鼓动,两人便来到了凤凰古城。
那时凤凰古城也不是什么旅游圣地,民风更是彪悍,邹一松谎称自己是做采购生意的,先与当地人搞好关系,侧目打听到了唐家祖坟所在地。
坟头密密麻麻地布满在半山腰到山脚下,或许是因为唐家在当地威名远播,没人敢打他家主意,因此并没有专门的守墓人看管。
邹一松做事颇有谋略,他家有个亲戚在解放前干的就是盗墓营生,后来洗手不干。他来之前特地百般讨好这位亲戚,亲戚看他机灵会来事,便传授他盗墓的一些经验。
邹一松先租了一间离墓地不远的院子,又趁夜深人静之时勘探过那片墓地两次,最终选定盗取山脚下的一个有较大墓碑的坟头。找准方向后,每晚他都与秋父悄悄地挖地道,费了半个月的功夫终于挖通。
两人兴奋异常,点燃蜡烛打着手电就走了进去,但是墓室很小,里面空空如也,只摆了一具棺椁,还是空的。就在他们失望透顶之际,秋父误触了墓墙上的机关,露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惊疑之下两人穿过小门,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沿着洞中窄窄的暗河走了十几分钟,前方忽然发现亮光。他们大着胆子靠近光源,发现里面竟是一个较小的溶洞,洞臂凹陷处放置着长明灯,光亮正是来源于此。
洞内平坦处放着一口石棺,上面赫然刻着几个繁体字,“凡盗取此间物品者,死于非命,断子绝孙。唐如绝命施咒。”
二人一看都有些头皮发麻,唐家人果然够狠,居然下如此恶毒咒语。
一般墓葬中都是棺椁中的东西最值钱,但这诅咒明晃晃地刻在那里,立马绝了他们打开石棺的信心。
他们只好往四周看看,却立时呆住了。这间洞窟里有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地面上的石笋和石柱上挂满了宝物。有长长的翡翠珠项链,颗颗碧绿;有和田玉打造的各色玩器,白璧无瑕;还有一株珊瑚树,将近一米多高……
二人欣喜若狂,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简直爱不释手。正商量着选一些好带又值钱的东西拿走,邹一松无意间抬头发现,悬挂在洞顶有一个天然石龛,上面居然放置着一个一尺半高的金人。可惜离得远,洞中视线不佳,看不清具体样子。
邹一松心中一动,觉得这个金人不是凡品,但距离地面三米多高,又没有梯子,实在没法上去。他无奈放弃,和秋父两人挑选了一些宝物,就准备原路折返。至于石棺上的诅咒,并没太放在心上。
一路平安地回到租的那间小院,还没天亮。他们怕人发现盗墓的行为,准备白天收拾东西就离开。可这时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一道闪电劈中了房屋,房子瞬间坍塌,多亏二人当时在边上的小厨房里,否则就被活埋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诅咒,吓出一身冷汗。等雨一停赶紧将那些陪葬品打包随身装好,搭车走人。
湘西那边的路弯弯曲曲十分险要,他们搭的是一辆小面包,途中秋父想上厕所,邹一松不放心那些宝物留在车中看守。谁料车子手刹失灵,向路边的悬崖滑落,邹一松眼疾手快,抱着宝物及时跳车,司机和车子却坠入悬崖,被水冲走了。
这回两人不再抱有侥幸,确定是那条诅咒生效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路过一间小寺院,里面的住持只要他们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邹一松庆幸遇到高人,立刻捐了不少香火钱,隐晦地提起那条诅咒,当然没提盗墓的事情。寺院住持慈悲心起,送给他们每人一道平安符,可以保他们五年平安。
但若要真正破解这条咒语,就要看天命。如果他们将来结婚成家后,孕育出的后代正好是一男一女,只要等男孩女孩长大后结婚,就可以顺利解除诅咒,否则的话将来肯定死于非命。
他们回家之后,将那些陪葬品卖给了文物贩子,用这笔钱充作第一桶金,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二人也分别娶妻。先是邹一松生了一个男孩,过了几年秋父有了一个女孩。二人彻底放下心,看来命运果然眷顾他们,两个孩子平安长大,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本来想顺其自然等等再让两个孩子结婚,谁知最近邹一松连遭几次意外险些丧命,他突然想起了那条诅咒,便通知了远在加拿大的秋父,二人恐惧之下立马安排起子女的婚事。谁想男女双方居然都不愿意,才有了订婚宴那出闹剧。
第49章
听完邹一松的讲述,秋郁清一脸震惊,在她心目中,自己父亲和邹父都是正经生意人,经常给慈善机构捐款,哪能想到他们竟是靠盗墓起家。
秋父感受到女儿质疑的目光,直接低头喝茶掩饰这份窘迫。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他自然不想女儿知道,若不是情非得已,肯定要瞒她一辈子的。
盛夕昙却是神色不变,冲着邹一松微微一笑,“邹老板和秋先生魄力不小,居然敢去渭阳唐家试身手。”他看在秋郁清的面子上,没有说出“盗墓”二字。
邹一松尴尬地搓搓手,解释道:“当时我二人年少莽撞,才闯出如此大祸,我俩年纪大了,生死也就那么回事,可是犬子和阿清还年轻,总不能报应在他们两个孩子身上。”
他这话暗藏机锋,表面上说不在乎自己性命,其实却是变相威胁,拿秋郁清的安危进行逼迫。
盛夕昙双眸一缩,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缓缓地说道:“邹老板放心,既然这事牵扯到阿清,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那好,那好。”邹一松露出满意的笑容,“盛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钱财方面不用担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破除此咒,还得找唐家人。我打算去趟唐家,亲自同他们交涉,邹老板如果信任我,就将此事交我全权处理。”盛夕昙说出自己的计划,就看他如何回答。
邹一松想了想,欣然允诺,“那就麻烦盛先生了,如果事情顺利解决,我必有重谢。”
“重谢不必了,只要邹老板同意解除阿清与令公子的婚约就好。”盛夕昙不稀罕他的重礼,他在乎的只有秋郁清。
“阿清,我送你爸爸回去,你帮我们送送盛先生。”邹一松站起身,识趣地给他们创造了独处的机会。既然自己儿子对秋家女儿无感,合不做个好人成全别人。
秋父对盛夕昙并不了解,不放心女儿同他走,却被邹一松半拉半劝带出了包间。
“你怎么知道我订婚是有苦衷?”秋郁清见无外人,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好?”盛夕昙含笑去拉她的手,她挣扎了几下,到底还是让他握住了。
两人携手出了酒店,盛夕昙带她上了自己的那辆英菲尼迪,却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将车窗放下,夜晚的凉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
“昨晚你说要同邹成俞订婚,我就知道这事不同寻常,就算你对我有诸多误会,也不会赌气到要嫁给别人的地步。我当时就想,你肯定是受到来自家庭的压力。今天我来除了阻止你订婚,也是想试探一下你和邹少的父母,探究他们逼婚的原因。”盛夕昙主动解答了她刚才的疑问。
“我真没想到,我爸竟会和邹伯父一起去盗墓,还中了什么诅咒,真是荒唐!”秋郁清沮丧地望着车外,显然并不认同父亲当年的做法。
她学的专业涉及考古,大学里那些教授们都非常痛恨盗墓的行为,许多文物古迹都因为盗墓贼的鲁莽遭到破坏,她哪能料到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们当年也是被利益所惑,你就算再不满,那也是你的父亲。”盛夕昙耐心开导,父女哪有隔夜仇,虽然他并不认同秋父的做法。
“你真的要去唐家帮他们解除诅咒?”她偏头看向他,对他一力揽过此事,心中甚是感动。父辈犯下的错误,她这个做女儿的没能承担,反倒要他出面解决,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事关你我今后的幸福,我怎会撒手不理?”盛夕昙凑上前,意欲将她揽入怀中,秋郁清向后缩了缩身子,靠向了车门。
“你要理会的人太多,又不只我一个。”她轻叹一声,对他与楚音的纠葛还是介意的。
秋郁清明白,其实今晚他能及时赶到阻止订婚,就可以证明他有多在乎自己,可是爱情就是自私的,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她也不愿委曲求全。
盛夕昙强硬地扶上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历经四世,经受多少诱惑,都不曾改变对你的心意。至于音姐,我亏欠她良多,可是我不会用爱情去弥补。”
“那你想怎么帮她?”秋郁清毫不退缩地盯着他。
“我打算设法同毕伽达成协议,让他还音姐自由。至于今后,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开启新的生活。”盛夕昙郑重地做出承诺。
秋郁清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说道:“盛夕昙,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只是秋郁清,不是尺娜。如果你爱的是尺娜,我们就算了吧!”
她不想做尺娜的替身,哪怕那是自己的前世。如果盛夕昙不能真心只爱自己,她宁可放弃这段感情。
盛夕昙一愣,在他眼中,秋郁清就是尺娜,她们是一个人,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可在他看来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正是她的纠结之处。
他虽历经四世,但在感情上除了尺娜,一直是空白一片,经验更是少得可怜。前世没能与尺娜长相厮守,是他最大的遗憾,如今遇见了尺娜的转世——秋郁清,他早就默认两人会有情人终成眷属,根本没考虑女人天生对爱情的洁癖与敏感。
“阿清,我——”他一时竟不知怎么表达。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唐家?”秋郁清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直接转移了话题。
盛夕昙暗自松口气,他现在还真有些解释不清,倒不如先说正事,“等我再去摸摸你那位邹伯父的底,就去唐家。”
“摸什么底?你怀疑邹伯父?”她抬起头,目露疑惑。
“他说了谎。”盛夕昙冷哼一声,眸中展现不屑,“如果只是拿走普通的财宝,唐家祖先哪里会下那么狠的诅咒,这只能说明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才会连连遭遇横祸。”
秋郁清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她对邹一松的映象一直很好,觉得他是个亲和力极佳的长辈,可如今真相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不如我回去问问我爸,毕竟当时他们两人是一起进去的。”
“这事就不要打扰伯父了,一来他未必告诉你实话,二来或许他也不知道真相。”盛夕昙不想他们父女再起冲突,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还有,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唐家,好不好?”
“跟你一起去唐家?”秋郁清惊讶地反问,凤凰县远在湖南西部地区,她从未去过那边。
“毕伽搬到杭州住,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正是盛夕昙忧虑的地方,毕伽那个魔头行事不同寻常,做事仅凭一己好恶,楚音已经深受其害,他可不想让秋郁清重蹈覆辙。
提起毕伽秋郁清也是心有余悸,只因为自己是盛夕昙钟意的女人,他就设下圈套将她发卖,若没有盛夕昙的庇护,真不知他会有什么癫狂的举动。
“那我考虑一下,天晚了,我该回去了,我不想父母担心。”今晚发生那么多事,秋父秋母肯定在家里等着她的解释。
盛夕昙犹豫须臾,还是发动了车子,将她送到家。
“再见!”秋郁清特地看了他一眼,就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却被他一把抓住左臂。
“阿清,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之前我是因为你是尺娜转身才爱你,但从今天起,我会试着去爱秋郁清,不是尺娜的阿清。”
盛夕昙到底是个聪明人,这一路他慢慢想通,以前确实是他想岔了,只考虑到自己多年愿望终于实现,根本没有顾虑秋郁清的感受。在爱情上,谁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尤其她压根不记得他们的前世,她不可能站在尺娜的角度出发想问题。
秋郁清怔了怔,被他深情似海的眸光触动,少顷才挣开他的束缚,“等你真的能做到再说吧!”
她下车离去,甚至直到走进楼里都没有回头。
盛夕昙没急着开车离开,望着那黑幽幽的门洞,又待了一刻钟,才发动车子离去。
既然知道了秋、邹两家坚持订婚的原因,为了他和秋郁清的未来,肯定要先解决唐家诅咒的事情。
他回家后,立刻吩咐子明去调查邹一松的日常生活轨迹,随后挑选了一个夜晚,带着子明来到邹家的别墅。
邹家住在离钱塘江不远的一个豪华别墅区内,这晚邹一松去绍兴出差,邹成俞流连夜店经常不归家,只有邹母一人早早上床睡了。
别墅区的安保系统虽说做得不错,但难不倒盛夕昙和子明,两人顺利翻窗进入邹一松家中。盛夕昙走进书房,让子明在门口把风。
邹一松的书房很大,屋内放置了不少古董。盛夕昙是行家,戴上白手套随手拿起两件看了看,不由嗤笑一声。这里真东西不少,假货也多。就拿这件落款是大明成化的斗彩葡萄杯来说,虽然仿作得栩栩如生,可偏偏落款那个繁体的“制”字多了一小横,一看就是仿造者一时疏忽犯了个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