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泥娃娃此时安静地呆在床头柜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盛夕昙拿起其中的女娃娃,温柔地说道:“我也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出不去就会饿死的。”
他的话音刚落,女娃娃的眉眼居然动了起来,露出疑问的表情,“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
同一时间,那个男娃娃也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发出同样的提问,“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
这场景实在诡异,路栖觉得十分可怖,他隐隐明白了盛夕昙的打算,看来他是想通过泥娃娃与月月沟通,令她主动撤掉结界。
“我们是普通人当然会死,这个院子里只有水没有多余的粮食,过不了七天,这里的人全部会饿死,包括我和阿清在内。”盛夕昙故意将后果说得十分严重,就是想试探一下月月,看她对自己和秋郁清究竟有多大善意。
“真的吗?真的吗?”它们同时发问。
“当然是真的,我和阿清会很快死去。”盛夕昙一本正经的答道。
两个泥娃娃沉默半晌,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盛夕昙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等待。
“我不想你们死,我不想你们死!”它们再度开口带着哭音,眉眼也都耷拉下来,扁着嘴唇真像要哭的模样。
“那你放我们出去,好不好?”盛夕昙柔声诱哄,他现在已经有了十足把握,月月还是不忍心伤害他和秋郁清的。
“好,好。”这是两个泥娃娃最后一次发出声音,急切而短促,自此之后它们的眉眼都恢复正常,又变成了普通的泥娃娃,不再有生命的迹象。
盛夕昙给路栖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房间,将门轻轻关好。
两人抬首望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悬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光芒,结界果然已经解除。
第60章
这一夜终于过去,唐兴浩见结界解除也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带着两人直接离去;杨伊雪被折腾了大半夜,顶着两个黑眼圈,摇摇晃晃地回房间补觉;路栖则满院子寻找阿未,声称要好好审问审问这只猫,看看是不是它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眼见众人散去,盛夕昙回屋重新梳洗一番,又去秋郁清住的房间取了一套衣服,放在她的床头,以免她睡醒后尴尬。
第二天上午十点众人才陆续起来吃早餐,张妈昨晚睡得死,没听到外边的动静,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们纷纷起得这样晚。路栖怕她担心,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张妈神经大条,立时就信了,也没再多问。
盛夕昙见秋郁清气色好了不少,心中喜悦。他一面让子明去打探月月的住处,一面拉着她去江边漫步。
秋郁清身体刚刚恢复,没走多远就气喘起来,两人找了一间茶水铺子休息。
“月月看起来胆小怕事,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好在有你和路师兄,否则我们现在依然在小院里坐困愁城。”她望着滚滚江水发出心中感叹。
“等子明查出她的住所,我们一起过去会会她,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盛夕昙给她续上茶水,告知她他的打算。
“如果真是月月干的,你准备如何处置她?”秋郁清心下一颤,她始终有些同情那个女孩,并不愿意看到她凄然的下场。
“放心,她到底是个小女孩,没有确切的证据前,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盛夕昙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拍拍她的手抚慰。
其实他自有盘算,如果月月真是幕后主使,那这个女孩就太可怕了,肯定不能放任她四处害人。
但秋郁清心软善良,到时无论如何处置他自会瞒着她。
秋郁清不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听他这么说,才放了心。
微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伴着湿润的水气,令她心旷神怡,一扫昨晚的阴郁。
就在她身心放松之际,最不想见的魔头却出现在店中。
毕伽一身黑衣黑裤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鸟笼子,里面关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
盛夕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秋郁清看向那只笼中鸟,它眼神凄楚哀怨,想来正是楚音白天的变身。
她不由自主地望着盛夕昙,想看看他如何应对,毕竟这是毕伽第一次带着楚音的变身,前来向他耀武扬威。
“二位不介意我坐这吧?”毕伽直接走到他们桌旁,似笑非笑地询问。
“介意!”盛夕昙看他刚想坐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说夕昙,你就算不给我面子,也得给你表姐面子是不是?”毕伽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对,直接坐了下来,还将鸟笼摆放在桌上。
他们坐的是一张四方桌,盛夕昙与秋郁清东西对坐,毕伽坐到南面,鸟笼正好放在他们三人之间。
“老板,给我上一壶铁观音。”毕伽不客气地径自点单。
盛夕昙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只小鸟上,胸中怒气不断翻滚上涌,好在他涵养甚深,强自压抑住怒火。
老板将冲好的铁观音端了上来,毕伽一边拿起壶倒茶,一边对老板笑着说道:“这壶茶就记在他们账上,我们是老朋友,不分彼此的。”
老板溜了一眼盛夕昙,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便知趣的应了。
“一壶茶的客我还请得起,不过麻烦你喝完赶紧走,别坐在这里让我倒胃口。”盛夕昙冷冷地斜视着毕伽,脸色黑得厉害。
秋郁清坐在一旁自觉有些难堪,眼前两个男人再加上楚音,怎么看着都是三角关系,自己这个外人夹在中间,实在是多余,只好拿起茶杯假装喝茶来掩饰这份窘境。
可毕伽哪能放过她,他一脸和善地转头看向她,“秋小姐身体好些了吗?若是不好,我那里还有不少药丸,吃上一颗保你身心舒畅。”
秋郁清脸色立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浑身的关节又在隐隐作痛,就像毒瘾要发作一般。
盛夕昙抄起手中茶杯,将里面的茶水泼了毕伽一脸,嘲讽地申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满口胡言。”
毕伽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用纸巾将脸上的茶水抹干净,端起茶杯就泼了小鸟一身茶水。由于是新沏的茶,茶水还有些过热,小鸟被他这样一泼,立马搧得翅膀在笼中四处扑棱。
盛夕昙大怒之下反倒气得笑起来,右脚用力向地上一点,毕伽坐的凳子立马四分五裂,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稳住身形,非狼狈得摔倒在地不可。
毕伽没了凳子立在桌边,拍着桌子冷笑道:“你要动手我奉陪!”
盛夕昙毫不服软,刷地站起来,与他怒目相向。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尤其是老板见凳子坏了,更是“哎呦”一声,生怕有人因此受伤担上责任。他本想冲过来瞧瞧,却见双方气氛紧张,便停住了脚步,暂时静观其变。
秋郁清眼见两人谁都不肯低头,一副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架势,急忙站起来走到盛夕昙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劝道:“夕昙,别这样。”
盛夕昙握紧拳头没有理会,只是眯着眼睛睇向毕伽。
“你就算再生气,也要替你表姐想想。”秋郁清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句话直击他的脉门,盛夕昙看着笼中乱飞的小鸟,眼光变得黯淡,先行重新坐下。
秋郁清拉过一个凳子,陪坐在他身旁。
毕伽自觉坐到对面原来秋郁清坐的那张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还算有眼色,以前倒是小瞧了她。
这时小鸟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立在笼中,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副落寞的样子。
秋郁清这一刻真的同情楚音,她在这魔头身边一万多年,白天变作一只小鸟不得自由,夜晚又要忍受他的阴晴不定,换做是自己可能熬不了多久。
“毕伽,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楚音?”盛夕昙索性将话挑明,前一阵他忙着处理秋家诅咒的事情,反倒把营救楚音的事耽搁了。
“什么叫放过?”毕伽故作不懂,“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又保她长生不死,我们俩不知过得多么快活。”
“真是这样吗?”盛夕昙眉眼间都是嘲讽,“若真像你所说,你会舍得拿热水泼她?你会舍得打她一巴掌?”
“那叫情趣,你不懂。”毕伽故意拖长声音,暧昧地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盛夕昙捏着茶杯,手背青筋毕露,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就算如此,她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早就想家了,我答应要送她回圣域,还望尊者给个方便。”
“噢?你想带她回圣域?”毕伽邪气地挑了挑眉。
“是的,你开条件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为了让楚音恢复自由,盛夕昙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就算对她的弥补。
毕伽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神秘一笑,“我想要摩提神像,你舍得给吗?”
一道凌厉的眸光瞬间射向他,盛夕昙虽然依旧坐在那里,可身上却散发出凛然不可犯的光芒,居高临下地发问道:“你真的想要摩提神像?”
毕伽一时间被他的逼人气势镇住,缓了缓神才恢复以往放荡不羁的状态,暗骂自己一定是被他封印太久了,居然怕起他这个圣王来。
见盛夕昙一直盯着自己,毕伽只好耸耸双肩无所谓地道:“倒也不一定,不过你想给,我不光恢复楚音的自由,还撤了在她身上施的法术,让她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怎么样?”
盛夕昙微微颔首,收了迫人的气势,淡淡地回应:“好,想必你也知道,摩提神像如今不在我手中,等我找到它,就被它交给你。”
毕伽知道他向来一诺千金,满意地开怀大笑,打开鸟笼将小鸟轻握手中,让老板送来一条干净毛巾,轻柔地为它擦拭身上残留的水渍。
盛夕昙看不惯他惺惺作态的样子,将目光移向窗外,一口饮干杯中的剩茶。
小鸟失落地望着他,眼神隐隐透着无奈与悲凉。
秋郁清再也坐不下去,拽了拽盛夕昙的衣袖,“我们走吧?”
盛夕昙勉强对她笑了笑,喊老板过来结账,并将那把椅子的损失一并付了,才拉起她出门。
“慢走,不送了!”毕伽还不忘在他们背后调侃。
本来想清静地喝杯茶,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盛夕昙一手插着兜,一手拉着她,心不在焉地沿着青石砖路瞎走。
秋郁清发现他的反常,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停住脚步,盛夕昙见她不走了,也纳闷地停下来,侧身看着她。
“摩提神像是什么,毕伽为什么管你要神像?”她一路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她虽然不知道摩提神像的来历,但这个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否则毕伽不会半胁迫地朝他讨要。
作者有话要说:
5号、6号照常休息两天,7号恢复更新
第61章
盛夕昙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拉着她走进一个相对偏僻的街巷,才同她解释前因后果。
原来摩提神像就是邹一松和秋父在唐家秘窟中,见到的那尊黄金雕像。这座雕像脚踩莲花座,一手持金鼓,一手持权杖,头像为四面。
他是盛夕昙前世那个文明的创世之神——摩提主神,历届圣王都要向他供奉与朝拜。这尊神像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凝聚了摩提主神的部分神力,拥有神秘的力量。譬如说盛夕昙和秋郁清之所以可以三千年一转世,并保留前世记忆,就是因为神像发挥的作用。
盛夕昙每次转世临终前,都会将神像分为四份,交给四个不同的人保管,等他转世降生后,再一一将四份神像找回,合为一体,保证下次顺利转世。
上一世他收了四个天赋异禀的徒弟,将神像本尊、金鼓、莲花座和权杖分别交给他们,嘱咐徒弟善加保管,等他三千年后再去索回。
其中一个徒弟不幸早亡并无传人,便将墓地建在了青海荒无人烟之处,将莲花座放置在石棺之中;另一个徒弟去了云南,成为古滇国的大祭司,也就是杨伊雪的祖先,将金鼓放置在地下古城中;还有一个姓唐的徒弟带着神像本尊辗转到了湘西,却步入邪道,修习害人的咒术,落入玲珑骨人的圈套,导致全家男人活不过四十岁。
毕伽做为曾经的魔界统领,与天地并存已久,自然了解摩提神像的功能。他想获得神像倒不是为了什么神秘力量,完全就是想彻底将它毁坏,绝了盛夕昙再度转世的能力,以泄被封印万年的仇恨。
因此自从他破除封印逃出古提斯洞,就化名周老板当起了古董商人,四处打探神像的下落,但每次都被盛夕昙抢先一步,恨得他牙根痒痒。
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正好让盛夕昙主动将摩提神像交给他。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了那个神像你就不会再转世了?”秋郁清听了他的话,忽然凝视着问道。
“是的。不光是我,你也一样。”盛夕昙靠在斑驳的墙边,抬首望天,“我转世了四次,经历了人间那么多风风雨雨、悲欢离合,若不是为了与你再度重遇,其实早就不想再转世为人了。”
他寂寥的神情触动了她内心的柔软,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他以前的执着,他坚持寻找她几世之久,不过是凭借着当年的那份深情。
秋郁清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一只手,双手包着举到胸前,“你没有白等那几世,这世不是真的寻到我了吗?”
她不在乎自己和他能不能再度转世,只想把握住当下,今生今世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虽是这样说,可是因为我要弥补楚音,而导致你不能再度转世,你不在乎吗?”盛夕昙最是担心她吃醋,又误会他和楚音表姐的关系。
秋郁清轻轻摇首,有感而发地说道:“楚音为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为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否则我也良心难安。可是,唐家能同意你拿走神像吗?”
照唐家的态度来看,他们奉那尊神像为神明,甚至不惜对盗取破坏神像的人下咒,怎么会轻易将神像交出来。
“这个我自有打算。你放心,你父亲中的诅咒,我肯定会想办法替他解除。”那个神像本就属于自己,盛夕昙觉得不过是取回所有物,就算唐家后人忘本,他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夕昙,我不求什么来世,只希望今生我们可以相依相伴。”秋郁清认真地说道,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她只求一份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