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个看上去年逾七旬的老者,一下巴的银灰色长胡子拖在地上看上去竟像个银灰色拖把!他的头发与胡子颜色相同,装饰着几片树叶,看起来正是潭内那株灌木的叶片。因着老者的毛发十分茂密,整张脸被遮的七七八八,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也不知是眼睛本身细小还是对方笑的夸张,一直维持着眯眯眼的模样。
“是你掠我来的?”缨绒后退一步,盯着对方问。她最近好像总是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琉锦的缘故。
老者哈哈一笑:“小女娃儿警惕性蛮高,不错不错。老夫名‘崖’,是熙煌山的山神,不知你听过老夫没有?”
崖?啊……之前琉锦好像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么潭中那株灌木便是琉锦所说的“洒金川榆”了。
说起来,山神是远古时期留存至今的“神”吗?可是神不是早就消失了?
“看样子是听过了。”崖点点头,依旧是眯眯眼的样子:“那便好。来这坐着吧,站着多累。”
缨绒刚想拒绝,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对方所指的白玉茶几处走去。果然遇到妖神,她根本没有反抗与自保的能力。
崖状似毫无所觉,也坐下与她相对:“听说你叫缨绒,对吧?”
缨绒耳朵被崖震得嗡嗡响,差点晕过去,好半天才缓过来,张口说道:“是的。”
“嗯嗯,琉锦是妖。这你清楚?”
“我很清楚。”
崖突然严肃起来:“你一个人类,为何非要与妖纠缠在一起?”
“琉锦大人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若是随便说谎被识破了下场不一定很美好。不论如何对方与琉锦相识,如果是为了伤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琉锦救过的人与妖不计其数,你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必要留在熙煌山。更何况,妖族不是你想象中的良善族类。或者说,你应该明白妖与人,近乎水火不容。”
缨绒看向崖:“我明白。但是我不在乎,琉锦大人是我的神祇。无论他是何模样,我都会追随于他。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崖面色未曾缓和:“曾经也有过一个人类小女娃,上山途中被琉锦所救。对他心心念念发誓追随。等见到琉锦真身,反而扬言要除掉琉锦,她也下了手,甚至唤来了除妖师。那次之后除非必要,琉锦很少会主动接触人类。我不希望你打破琉锦的这种坚持。他是妖,但他是特殊的,老夫不希望你打破他的坚持。”
“这事我听说过,琉锦大人也劝过我多次,但是我依然选择留在琉锦大人身边,我绝不会让琉锦大人再次受到这种伤害!”
崖摇摇头:“你太天真了,还是不明白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比如现在,只要老夫说一句,你马上就会被老夫控制住自杀。你若是留下来,必然会成为琉锦的弱点。换言之,你存在的本身,就在伤害琉锦。”
缨绒面色一僵,她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逃避这个现实。崖的话语轻易就打破了她一直以来构筑的誓言,她的坚持,在这种情境下显得苍白且可笑。
是啊,没错。只要她存在于琉锦身边,那么琉锦迟早会因为她而受伤,乃至丧命。
崖看出缨绒的挣扎,明白只要他再说一句就能达到目的。为了琉锦,人类算不得什么。如果说服不了她,就由他出手永绝后患吧!
“我……”缨绒话还未完全出口,便被一道熟悉的温和嗓音打断:“崖,这也是我的选择。”
琉锦的身影随着话语出现,满头银丝罕见地束成大马尾,平添了几分飒爽英姿:“你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缨绒她也不是其他人,我接受她了。”
缨绒有些恍惚,怎么回事?为什么琉锦不顺势要求她离开,反而是想她留下?难道说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天真!你明白你自己为何被束缚在此处吗?”
琉锦点头,没有迟疑:“我明白,‘荼兰’不是我能选择的。但是她,是我选择的。”
崖冷哼,却不在这件事上坚持,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这几日雨傩一直在与他未婚妻打架。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你掺和了一脚,将玉水珠给了雨傩。雨傩形势扭转过来,导致现在还是难分难解,甚至愈演愈烈。”
崖继续道:“现在双方依然胶着。不说这玉水珠,此事之始也与你密不可分。”
琉锦身形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好半天才出声,目光不敢直视崖:“是。月余前雨傩其实来找过我。问我要提升妖力的药,我将勾簇丸给了他。也好让他用过之后不再想着靠药物的力量提升妖力。”
勾簇丸?那是什么?缨绒不解。崖看出她的疑惑,破天荒地对她解释:“勾簇丸可以暂时提升大量妖力,服食期间记忆全失,事后月余妖力衰减。”
顿了顿,崖接着对琉锦道:“问题就出在这,那日他其实要去见他未婚妻与准岳父。平日疏于修炼的他为了不落下面子才过来找你。他服食期间妖力大增,记忆全失一失手将准岳父打死了。”
“他未婚妻过来找他要说法,他则因为妖力衰减躲在家中。后来挨不过只能出去应战。随后两妖就在泅水里打。这便有了连续降雨的事。”
“他在别人地盘上打死了降雨之妖,雨傩的女儿又是要嫁往别处的。那片土地便无法靠妖力降雨,自然降雨远远不够土地所需,而那附近也没有泅水之类的河流。当地山神大怒,便要过来将他灭杀祭水。前几日未婚妻快要胜出,不料你用那玉水珠出手相助,紧接着那山神便也插手了。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竟是如此,缨绒惊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另一旁的琉锦却明显不太对劲。
恰在此时,乌羽玉又欠揍地出现:“崖老头,你说这么多好像错全是琉锦的一样。这就不对了吧?”
崖再次冷哼:“你懂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