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你以为自己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可每当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你连骂一句他们都是傻逼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只是虚弱。”
“你只是无止境的虚弱。”
太宰治说着,看向窗外。
他看的并不是地下的无尽洪流,而是高远的天空,仿佛要透过那个天空看到另一个世界去一样。
“不过网络暴力的话,拔掉网线就可以阻绝了,可是结爱,只要她还作为一个个体存在一天,她就无法阻挡信徒们对她的信仰输送。”
“你知道吗?”他以闲聊的语气说,“结爱在另一个世界的信徒有整整10亿呢。”
“十亿人的否定。”
他的嘴角掀起似有似无的笑容。
“可真够带劲的。”
与脸上的笑容完全相反的,太宰治掏出口袋里的枪,对着面前的玻璃射空了弹夹中的所有子、弹。
第一卷 第60章
杀死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你可以用刀、用毒药、或者用一把枪, 难度依次递增或者递减,取决于你技巧的成熟程度。
但是对于结爱来说,她只是把手伸进去, 简单的上下摇晃了一下, 就找到了血液中浮着的那颗小巧的心脏。
她用手握住心脏,轻轻的用力。
“哗啦”一声。
陶瓷杯碎了一地, 里面红色的果汁全部都溅了出来,也溅到了旁边桌脚的木头上。
娜奥米想要收拾, 乱步一只手制止了她, 皱着眉蹲下来,一颗碎片一颗碎片的捡起来。
在捡起一颗碎片的时候, 他的力气有点大了, 手指被陶瓷碎片的边缘给割破了。
“没有关系吧?”娜奥米担心的看着乱步,侦探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点完了才摇头,表示没关系。
从昨天开始他的情绪就非常低落, 他盯着手上的陶瓷碎片, 碎片上面的血顺着弧度滑下去,滑落后上面映照出了一抹绿色,那是他的绿眼睛。
他和碎片上面的自己对视。
“…好疼。”
“那我去拿医疗箱过来!”娜奥米着急的就要从沙发上面下去,但是在踩上地板之前听到了下一句话。
“她是不是比我疼了很多倍呢?”
“.…..”
她的脚踩到地上, 偏过头去看他。名侦探静静的收拢了手掌,碎片印在他的掌心, 血从他拳头的缝隙间流下来,顺着手臂一路滑下去。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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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结爱来说,那些无限增殖的自己倒不是什么问题。
不,她们从来都不是问题。
她既然成为了神明, 需要信徒们的信仰,自然也就会默认他们对自己抱有种种幻想——唉呀,宇宙级美少女总是会在同人文里面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出现的,西幻paro里她可以是公主,也可以是星际设定里面的帝国女王,什么都可以。
“但是总归到最后,他们就会明白,只有我——江户川结爱大人的存在方式才是唯一正确的!”
信徒们会承认这一点的,于是那些妄想就会像是吹得过大的泡泡一样,‘砰’的一声碎裂。
她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残忍的,有什么好残忍的,她们连情感都没有。每天你的身上生成那么多的细胞,几秒钟几分钟几小时之后那些细胞就挨个死掉,你觉得这个过程是残忍的吗?
那些幻影只是附加生成产品,结爱从来都不在意她们。
“可是竟然有人想要让她们活下去,有人想要教会她们生活的价值——真是莫名其妙!”
“那个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为什么非得和屠宰场里面的猪做朋友不可?”
除了这这之外,还有一个更加要命的,算得上是利益上的问题。伊阿宋很担心,结爱倒是不怎么在意。
她只是有点可怜那个□□,“她被莫名其妙的教了一大堆的东西,可是归根结底她还是要死的啊?”
至于所谓利益上的冲突。
“那就是记忆的问题。”
□□在回归的时候都会把记忆给她,之前在鲁鲁修的世界里面就是这样的,不过那个时候作为公主的结爱并不愿意把记忆给共享给她,那些记忆是她单独一个人的宝物,但其他□□就没有这种坚持。
而结爱可是有整整十亿信徒,一天之内至少也要生成上千个□□。
“准确来说是三千七百六十一个。取平均数。”结爱矜持的说。
“如果她们每一个人都与某个人相遇,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的话,那么我可能就会搞不清楚自己的记忆了。”
而记忆正是塑造一个人的关键啊。
“做个假设吧,虽然说这种假设完全不可能,但是假如这三千七百六十一个人都过着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过了整整十年。”
“等等那么久的吗?”
结爱看了伊阿宋一眼。
“时间是弹性的啦,对我来说。”
“就,不是有什么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说法吗?”
“不同的世界的时间不同,而我可以自由的穿梭不同的世界,甚至于这个冥界就是我内置在自己体内的世界,所以对我来说时间就比较随便,可以凭着心情加速或者减少。”
“哎,为什么你突然露出了这种表情?”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时钟塔里面那群老古板看到你的时候表情一定会很好看的。”
结爱把头一扬。她的脖颈又细又白,像天鹅的脖颈。
“他们不会看到我的——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伊阿宋啪啪啪的鼓掌。
“总之我那些□□颠沛流离的过了十年,等到这三千七百六十一个人把她们的记忆给传送过来的时候,这几万年的记忆就会把我变成一个不像现在一样开朗的人。”
如果把随时随地大笑着造成世界危机称为开朗的话,结爱的开朗程度的确世界第一。
“那个时候我可能会内向一点。做点什么来向这个并不爱我的世界报复。这样就不太好了对吧?”
“何止是不太好啊…”
伊阿宋光是想想就头痛欲裂。
但结爱还是不太在意的,她作为神明虽然有着种种的束缚,可是好处还是更多的,首先十亿信徒会确认她的存在,只要那□□的记忆无法压过这十亿个人的情感,就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就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一样,你知道那个玻璃后面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但是你看不清楚,也就不会觉得恐怖。
“这十亿人的思念就是一份阻隔的毛玻璃。”
“我觉得这可比任何拿来蒙眼睛的黑布都更管用呢!”
“毕竟、毕竟。”结爱说着,用手捂住嘴笑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敌得过整整10亿人的情感呢?”
“….这个真的说不好。”
伊阿宋谨慎的说,用勺子搅着牛奶。因为那是结爱的□□。
而结爱,即使只是在这几天里面给他的印象,也一直都是一个超出常理的人。
“……”
“那是什么啊?!”
一片凝固的黑色之上,结爱用红色的手抱住了脑袋,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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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楼顶看上去一切都是小小的。
黑色的洪流只是一块黑色的不停滚动的布,然后黑布与淡色的大地的交界处汇聚着两个小点,看不清小点的脸,只能知道那是两个人。
两人的身躯靠近了一瞬,随后那个更矮一点的身影把手给抽回来,甚至连她的手臂上沾染着的血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个高一点的身影倒下去。
太宰治看着这一切,回过头来,“你的愿望已经完成了——她死了。”
“……”
沉默。一片沉默。
从首领的脸上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如果这个男人是想要利用他最强大的武器来夺得这场圣杯战争的胜利,并且利用圣杯这个万能的许愿机去实现自己的什么愿望的话,那么现在显然是功亏一篑了。
但他现在的表情是完成了一件事的,应该高兴却有点倦怠的表情。
中岛敦默默不语。
太宰治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中岛敦想说不是这样子的,可是夫人到底得到了安息,他就只是有些迷惘。
他张开嘴,茫然的呼出一些气息,又闭上了。
太宰治把窗帘给拉上,滑轮在铁杆上面滚动,‘刷’的一声,厚重的布料把窗外的风景给遮蔽起来,只有一些模糊的光线从纤维的缝隙之间透过来,房间里面趋于黑暗。
他理着自己的领子,像是要去赴一个宴会,一边向门口走去。
太宰治走过中原中也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好像他们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房间了一样,但是中原中也拉住了他。
“……”
太宰治停下来,用不耐烦的眼神看过去,中原中也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她得到安息?”
“怎么可能。”
太宰治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白痴。
“如果我得到圣杯,我会许下一个完全相反的愿望。”
“……”
“…不过这样子也不错。”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子也不错。”
说完,他挣开了中原中也的手,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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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再怎么顺从也是女神级别的,还是有着十亿信徒的女神级别的战力,仅仅只是那么一小时不到的时间,整个地球的70%都受到了影响。
地面已经不可以称其为地面了,街道也不再是街道了,就好像是海啸退去后的沙滩一样,地上只是一片狼藉,太宰治脚下的大地是黑色的,并且比以前高了不少。
保守估计,2楼以下的地面全都被黑色的淤泥给堵塞了。随着其主人的死去,阴影并没有褪去,只是丧失了活性,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化作坚固的石质停留在地表。
政府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海平面上升淹没大地的问题了。太宰治不无嘲讽地想着。
他走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哭泣的男孩,悲伤的哭泣的男孩。
男孩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泥块,他的泪水滴在泥块上面,泥块的表面微微融化,在上面流下了黑色的泪痕。
太宰治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什么?”
“小鸟。”男孩泣不成声的说,“我的小鸟死去了。”
在那场黑色洪流中,被包裹着的生物会毫无反抗地成为洪流的一部分,而如果包裹时间不够长的话就不会被完全消化,只是变成一个黑色的泥雕塑而已。
但是显然,这个雕塑也是不可能再恢复生机的了。
男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又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
他哭泣着去吻泥块原先应该是翅膀的地方,柔软的嘴唇染上了黑色的痕迹,更要命的是随着他的泪水和掌心的温度,他手中的泥块开始软化,变成软塌塌的淤泥,从他的指缝里面往下掉了。
太宰治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突然来了一句“我也一样。”
“我的小鸟也变成了这种东西。”
听到这话,男孩终于抬起了头,用朦胧的泪眼看他。那眼神分明是一种控诉,控诉他撒谎——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和他一样呢?死去了小鸟的他已经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了呀。
但他还是需要一个同伴,悲伤的人需要和谁倾诉来舒缓自己的痛苦。于是男孩只是说“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它现在既不飞起来,也不吻我了呢?”
太宰治的手插在口袋里面,抬起头看着高远的天空。
与大地上的一片狼藉毫无关系,天空是1号颜料的亮蓝色。没有一点云彩,像是龙卷风席卷过后的天空。
“这个嘛。也许它在大地上太痛苦,就决定自己飞走了吧。”
他向上指指,“飞向很高的天空。”
说完,太宰治把手按在了那个泥块上面。
只见一片光芒大作,男孩难耐的眯起双眼,再睁开时,手中的泥块迅速褪去了黑色的外表,重新化作一只小鸟,或者说是一只小鸟的支离破碎的躯体。
男孩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惊讶。在他的心里自己都这么难过了,就算为了这一份悲伤,突然出现一个女神把他的小鸟复活也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屏住呼吸看着,等待着那些肉块重新组合起来。像是时间倒流一样,肉块会重新在他手中组成一个小鸟的躯体。
他的小鸟会用爪子轻轻的抓着他,他会感觉到它身上热乎乎的气息,这气息会告诉他它还活着。
但是没有。
没有复活。肉块只是沉甸甸的压在他的手上,原先是黑色的淤泥,现在是血的东西,顺着他的手掌流下去。
男孩茫然的眨眨眼。
他的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因为正看着手心上的鸟尸,小鸟的血映在眼睛里而变成了红色。
太宰治把手缩回来,他手上沾着血。
“去把这孩子埋掉吧。”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每年去送朵花。”
说完,他就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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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一件事。
他是在女人开始为自己的存在而困扰之后才开始收集圣杯战争的信息的。
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需要圣杯——结爱已经足够满足他的一切愿望了。
得到圣杯之后,她可以用圣杯确认自己的存在,也可以直接让她变成一个人类,什么都可以。
原先不需要戒指的,可是有天晚上太宰治昏昏沉沉地打开夫人的房门,坐在床上,从背后把脸埋上她的身体,在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会,呼吸热热的打在她的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