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脸的时候他的黑发被弄乱了,一双眼睛在灯下看起来有些温柔,又像动物一样麻木。
他问,“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夫人一言不发的握紧他的手。
于是他得到了答案。
他点点头,“那我们得有一个戒指才行。”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一如既往的让人有点害怕。但如果有她在的话,或许可以忍受下去。
然后就有了戒指。
可那天她进来,走近,跪下来把脸压在他的膝盖上。
这个世界上只有太宰治会为结爱提供信仰,也只有他的话语能够清晰的通过10亿人的杂音传递到她的耳边。他对她来说就像是大海上的一块浮木,得用力抓紧才行。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在抽屉的把手上面,准备把里面的那个秘密告诉她。
他也许会对她认输吧,也许不会。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可以跪下来求她。用脸去蹭她的鞋子,被踢被打,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最后她屈尊说句‘可以’就行了。
他的脸上已经带了笑意,似有似无的,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的波纹。而此时膝头的女人轻轻地开口了。
她与其说是在说话,倒不如说在发出一阵风吹过小提琴的琴弦发出的微弱的音乐声,几乎要融化在空气里面。
可太宰治还是听到了。
“我…无法忍受。”她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膝盖,“让我死吧。”
“……”
太宰治当时把抽屉拉开到一半,轻轻一声就又推了回去。
他把女人的脸抬起,她的眼睛在流泪,眼神一如既往的茫然,像个白痴,可是手却紧紧的抓着他,不愿意让他抽出半点。
他一点一点的调整自己手的位置,和她十指相扣。
“好啊。”太宰治轻松的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商量一下吧。”
他嘴角上挑着盯着闭上的抽屉,眼睛却毫无笑意。
“自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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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颤抖。
才刚刚平息下来的大地在颤抖,结爱站在无尽的黑色洪流上,大声的宣泄着因为过多的在心头奔涌,小小的心脏无法承载,就只能从口中□□出来的情感。
“等一下等一下——什么啊?这究竟是什么啊?”
“明明只是一个人的思念,为什么可以这么的…十亿个人都无法阻挡…”
“太大了,太大了…没见过这样的!不要把那种东西给我,不要把那种情感塞给我你这个笨蛋…我不想知道!”
在此之前别说体验过了,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情感在心头奔涌着,她的心脏像是一块抹布一样被攥了起来,从中拧出酸涩的鲜血。
她的脸颊湿湿的,眼泪从眼睛里滑了下来,可明明就算是拿针去刺,拿剑去捅,结爱也不会哭的呀——她是很坚强的孩子。
她不可避免的想着一个人。想要把他碾碎,却又想要把他捧在掌心里宠爱。这两种情感结爱从来都分不清楚。
“骗人——骗人,我没见过这样的啊?”
“……!”
她猛地转过头,眼神一瞬间极其凌厉,感觉到有人闯进了自己此刻绝对不容有人闯入的领域——如果有人看到了现在结爱的样子,肯定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杀掉。
她与一双毫无光彩的黑色眼眸对视了。
太宰治走过了三条街区,来迎接他必死的命运。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大脑比情感更快地理解了一切,娇小的魔王尖叫一声,下一秒身形化作无数光点溃散在空气中——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比自己弱的人面前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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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阿宋最后是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她的。
就是他第一次召唤她的那个地下室,已经随着那一场黑色洪流变成废墟了,没有想到她会到这里,这算不算是某种雏鸟情节呢?
对于能够镇压一整个世界的女神这么想,实在是非常的不恭敬,可是看着现在的结爱,无论是谁都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被雨打湿的瑟瑟发抖的小鸟。
她就这么小小的一只缩在角落里面,真的是角落,在她的后背更往上就是一个压着的木架子,她就缩在一个纸箱子大小的地方,用手抱住头瑟瑟发抖。
听到有人走近,她不要说出声恐吓或者直接拿魔法轰过去了,连问一下来人是谁都不敢,只是把身体蜷缩的更小。
伊阿宋无奈的走过去,蹲下来,把她背上的木架子给抬起来,顺路拂掉她头发上落着的蜘蛛网。
她也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来找她,在圣杯战争中逃跑的英灵她绝对是上百年来唯一一个。
他帮她整理的时候少女没有反抗,伊阿宋的手按上白天他帮她别上去的发卡时结爱才发出了声音。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强气,但是由于说话的时候还把脸埋在膝盖里面不肯抬起来,就显得特别爱逞强。
“我是不会去战斗的!”她大声的说,真是难为她能够把这么羞耻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这句话如果给一小时之前的结爱听,她会毫不犹豫的让这个玷污了战士的荣耀的家伙人头落地。
“我才不要去跟那个人打,不要开玩笑,会输的会输的,跟那个人对上视线的瞬间我就会死的!”
伊阿宋叹了口气。
少女的声音很大,但是说到最后却微微颤抖了,她肯定哭了。
伊阿宋看到她脚边的泥土被眼泪打湿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如果是对另一人,他会把她的脸给抬起来,逼迫她‘现在就给我去战斗’,但是对这位大人物肯定不能用这种说法。
而更何况对于一个刚刚失恋——那能算失恋吧?的女孩子来说,这么做也太残忍了。
他转过脸去,恭敬的低下头。如同面对地上绝对无法违逆的魔王。
“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这时才察觉到还有第三人的结爱身形猛然僵硬了一下,还没有等她抬起头看看那个窥伺到她丢脸一幕的冒犯者是谁。后者就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看样子是伊阿宋请他过来的,但是来人似乎决定对伊阿宋采取完全无视政策,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传令兵,既然把他带到了地方,伊阿宋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伊阿宋对此毫无异议,他是个如果能达成结果过程就不太在意的男人,结爱也很欣赏这点所以无所谓。但是问题是伊阿宋为什么会确信这个人能够解救目前处于绝对消沉状态的结爱。
而且这个世界上能够有这种目空一切态度的人结爱只认识一个…
不会吧…
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恐慌感席卷全身。结爱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我一定会被杀的——!
在视网膜上烙印上那个美丽的身影之前。犹如月琴一般悦耳的声音在废墟中响彻。
“真是难看的样子——吾妹。稍微知点耻。”
“兄、兄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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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大人的出场实在是过于气势汹汹,让结爱非常的怀疑,随着兄长大人的下一次开口,他的话语就会化作魔风把她的头给吹走。
但是是真正开始对话之后,结爱却反而放下心来了。
兄长大人真的像是哥哥一样温柔的对待着她。
倒不是说以前说他的没有尽兄长的义务,而是说以前的他更加信奉那种‘棍棒底下出孝子’和‘慈母多败儿’的想法,又非常的别扭(这个形容词真的是罪过),所谓伴君如伴虎,兄长大人不愧是最棒的明君,和他对话真的会担心下一个瞬间自己的脑袋就掉到地上。
可是现在,他其实只跟结爱说了几句话。
“还可以去战斗吗?”
“我…不太敢。”
兄长大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是最厌恶懦夫的人,此时却只是温柔的抚摸着结爱的脸颊。她的脸颊有些被浮土弄脏了,但在他仿佛月光一样纯白的指尖拂过后又恢复了白皙的状态。
“吾妹也到了这种年龄啊…”
结爱莫名其妙的有种不自在,先前分、身传递来的陌生感情好像又被唤醒了。
“不提意愿的话,仅仅是能力如何?还可以再战吗?”
“嗯,刚刚收回了分、身,她也在这个世界上面闹腾的很厉害,影响很大,力量有增加的感觉。”
说着,结爱看了一眼后面的伊阿宋,后者对她耸耸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七十此时已经完蛋了,对于这个仅仅召唤出来两天不到的少女能够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他的心头竟然毫无惊讶之情。
“但是如果要论魔力的话,再跟她融合的途中,为了抵抗她的情感,魔力消耗了很多。”
而且完全没有用。十亿个人的情感压不过一个人的思念,就算是如此伟大的自己的一部分也太离谱了!
“当然。如果现在要打的话还是可以打的,把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世界全部毁掉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三分钟之内的事情!”
结爱迅速的补充道。
‘咳咳咳’
伊阿宋顿时被这个举例吓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三分钟吗?”
兄长大人却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他又叹了口气,“已经虚弱到这样了吗?”
“那么…”
结爱睁大了双眼。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美丽的面容靠近过来。
剩下的言语湮没在柔软的嘴唇之间。
一秒钟。两秒钟。从唇齿相接的地方传来无比巨大的魔力。魔力冲刷着结爱的身体,她脑子里面回响着嗡嗡的声音,一直到被放开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回过神来的时候,兄长大人的嘴角微微濡湿着,微笑的看着她。
“现在去战斗。”
他就好像是古代西方激励英雄的女武神一样,用无可置疑的语气下着命令。
“……”
结爱的嘴微微张开,她的嘴唇上还反射着妖艳的水光。
体内过分充足的魔力在血管里面四处乱撞,冲刷着身体,给她造成轻微疼痛的感觉,好像要用全力打出一拳才会压住这种疼痛。
她的内心也在渴望着战斗。
“与死亡相比,那种情感也不那么叫人害怕了。可它要更温暖。”结爱喃喃的说。
“如果我多死几次,我或许会忘记它吧?”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站立着的伊阿宋头顶不到三厘米的建筑物猛然被削成两半。
天光照射进来,木质结构混杂着灰尘洒落,在碰触到结爱之前就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给弹出。
在天空之上,金发的青年哈哈大笑,又一次挥舞着手中的巨剑,又是一道剑气扫过,给大地留下不可弥合的伤痕。
“现在没有人打扰了。”南欧的剑之王开朗地说,“让我们来打最后一场吧——挚友!”
“我现在就去!”
结爱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东尼这家伙来得真是时候,用脚一蹬,她猛然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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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神者的战场通常根据心情决定,有的时候是大海,有的时候是地面,还有的时候特别兴奋,就会跑到天上去打。
而此时,对于结爱过于激荡的心情来说,不管哪里她都觉得太低太狭小。
上升、上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普通卫星所在的区域,在外太空俯瞰着蔚蓝的地球了。
出乎意料的,她是在回想起来’啊,人类应该呼吸的’的时候才试图吸入空气的,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吸入,可是就算没有空气的提供,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弑神者说到底跟人类已经是两个种族了吧。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金发青年。乱步哥不在,她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随意的一瞥。
“真奇怪啊。”结爱说。
她的手里面握着魔剑形状的法杖,“明明应该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只要和你面对面的想要战斗的话,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不定战斗才是最棒的遗忘药水,其他事情都无所谓了。”
“这个嘛。”东尼很有哲理的说,“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子,有时候会连心跳都忘了,一不小心就会死掉,我觉得也是差不多吧。”
“这样。”结爱说,她微笑了。
这个微笑是几乎有些凶险的美丽,而伴随着这一份美丽,远处正调转着镜头窥探两人的卫星猛然碎裂成无数的光点,光点又组合成了一条巨剑,锋利的剑尖对着东尼。
“我啊,突然开始喜欢起来我的职介了,sabersaber,只要说一声这个是剑技,真的什么魔法都能用呢。”
结爱笑嘻嘻的说。
那把剑直直的刺了过去。
明明宇宙外太空是不应该有空气的,没有空气自然就不可能有声音的传播介质,可是只要结爱想,巨剑刺过去的时候,依旧发出了嗖嗖的音爆声。
“我觉得还是有声音会比较有气势。”
“然后现在就来战斗吧。”
结爱像是跳舞一样轻巧的避开了她劈过来的剑光,甚至站立在东尼的剑尖上面,足尖轻轻一点,瞬间在上面施加了压上一座珠穆朗玛峰一样的重量。
东尼的手往下一沉,她又继续跳着舞步,从剑尖想要跳上他的脑袋。
理所当然的,如果这一下踩实了,青年俊美的面容就会变成一块烂西瓜,但没有成功,结果是差点被削掉了整条腿。
“我觉得我们今天能玩的很开心。”
东尼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结爱站立在远处的一块卫星碎片上,微笑点头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