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哈利试图再次跟她解释教父对她的种种照顾时,在她们的卧室里,金妮压根不想听。“‘善解人意’?”她重复道,“你在告诉我一个这样对待你的男人’善解人意’又‘可以理解’?”
“我说不好,我就是喜欢他。”哈利顿了一下,像名电影演员在特写镜头中那样缓缓垂下眼睑。“我想我是爱他的。”
“我觉得你在犯傻。”金妮说,可能也是有意要取笑一下,“他这样冲你迁怒、发脾气,难道也是出于什么‘爱’吗?”
哈利的神情顿时像是受到了伤害。“你不明白,他对于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存在。”然而第二天早上西里斯带着两瓶白兰地躲进安置巴克比克的房间,拒绝和所有人说话时,倒没有显得很珍贵。
到了晚上,大家决定举办一个小小的派对,用彩带和满桌食物把餐厅弄的像样些,以庆祝哈利平安无事通过审判,还有罗恩被选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队长。卢平、唐克斯和金斯莱·沙克尔,甚至穆迪教授都来了,这下西里斯终于不能再把自己关在他母亲的卧室里和鹰头马身有翼兽一道,于是也出席了。这场聚会的多数时间里他都独自待在角落喝酒,无论什么时候哈利看过去,西里斯都马上报以微笑,仿佛也认为昨天自己的发作很傻,没有办法就这么过去,却也没有准备好要道歉——在这些小心翼翼的笑容之间,他和哈利,他们彼此都没有好好地互相看一眼。
“信寄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弄错了呢,虽说比去年我们的小罗尼当选级长让人信服。”弗雷德挖苦道。自从大张旗鼓地辍学后,他和乔治极力游说塞德里克用三强争霸赛的奖金在他们自己身上做笔投资,并如愿以偿,如今在对角巷开了一家魔法把戏坊,也帮凤凰社工作。“毕竟头脑正常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他说。
妈妈根本没理弗雷德,在罗恩脸颊上猛亲了一口。“罗恩,你真是太棒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做过级长,出了两位魁地奇球队队长,其中一个还两样都占了——你能想象吗!”罗恩脸涨得比番茄还红。弗雷德和乔治在妈妈后面发出响亮的干呕声,可她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用胳膊紧紧搂住罗恩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记右一记地吻着。
“每个人都做过级长——弗雷德和我算什么?隔壁邻居吗?”乔治愤愤不平地说。可是母亲已经走掉了,她要给去切一只烤鸡给罗恩“好好地补充下营养。”仿佛小儿子长得还不够高似的——他才十六岁,已经比双胞胎高整整一个头。
“我也不是级长呢。”金妮难得在哥哥们中间被母亲忽视,反而为此高兴。就和哈利一样,她有时候觉得妈妈的溺爱弄得人不耐烦,明明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开学哈利升上六年级,而她也将开始为O.W.Ls考试做准备。聚会中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了。“你怎么来了?”金妮曾和他有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最终两人一致认同他们还是做朋友更合适。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斯莱特林。”布雷斯翻了翻眼睛。
“扎比尼夫人对此没意见?”
“妈妈准备去阿根廷生活一段时间,问过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告诉她我想留下来。”他说,“然后她就说,既然你已经选边站了,至少别傻到不对投靠方的好处照单全收——所以我和哈利还有你一样,今后处于凤凰社的保护下了。你们在这儿的时候,我也会在。”他注意到哈利忽然嘶了一声捂住额角,立刻紧张起来,“你的伤疤又疼了?”
“没关系,“哈利含混地说,“自从他复活以后,经常有这种情况。”
“在魔法部你跟邓布利多提了这件事没有?”金妮问。
她摇摇头:“从上学期期末开始,我就感觉他有意回避我。一闭庭他就走了,看也没看我。”
“或许邓布利多是对在那里和你交谈有所顾虑。”布雷斯理性分析道,“你想,既然小克劳奇能用复方汤剂顶替副部长来霍格沃茨做了一整年高级调查官,部里又藏了多少神秘人的手下……对了,听说那位虫合蟆女士还在坚守岗位呢,在被人囚禁这么长时间以后。她本人个性是怎么样的,有小克劳奇假扮出来得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借由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副部长兼调查官的权力,小克劳奇屡屡干涉霍格沃茨的教学,先后发布了多部恶心人的教育令,甚至把邓布利多逼出了学校,自己做了几天校长。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找到机会用门钥匙把哈利传送出霍格沃茨,好让自己主子利用她的血复活。
“说不定比那更糟。”哈利阴郁地说,“真乌姆里奇恢复良好,有活力极了,还能在审判庭上举手发言试图让我被判有罪。”
“他们正式开庭审你?!就为校外使用魔法这种小事——还是在你保护了麻瓜免受摄魂怪侵害的情况下?”布雷斯睁大双眼,像在说他不相信。“魔法部竟然腐败到了这种程度。看来他们确实铁了心要让你闭嘴,好压下邓布利多宣布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
“是啊……几乎看不到希望,对不对?”她苦笑了一下。“如果没有我的话,伏地魔也不会卷土重来。”
“胡说。”金妮飞快地说,“父亲的骨、仆人的肉、仇敌的血——你看看凤凰社,他的敌人还少么?不是只有你能让他复活。”
“可是只有我的血能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墓地伏地魔说了,他故事的开头还有结尾全与我有关,所以他选择了我,哪怕这要费许多额外的工夫,他不在乎。二年级时里德尔就觉得我们两个很像,我们都是孤儿,都被麻瓜养大,都想出人头地,却在最初几年被身边同院的同学瞧不起,连我们的魔杖杖芯羽毛也是出自同一只凤凰身上……”
金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仅仅一句你们不一样无法说服哈利。三个人顿时陷入沉默,最后布雷斯说:“暂时就让凤凰社的人烦恼这些去吧,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们还是学生。”他有意转移话题,“怎么今晚迪戈里没来?”
谈起塞德里克,哈利脸上总算明亮了几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在国际教育司找到了一份工作,还要收拾新家——他一毕业就从父母那儿搬了出来,租了套麻瓜公寓,就在萨里郡——我生日那天他带我去看过,挺不错的地方。交通便利,附近绿化也好。”
“他肯定就是为了能常常见你才搬去萨里,”金妮说,“没料到你半个暑假都会在格里莫广场。”
布雷斯的关注点则在别的地方。“三强争霸赛冠军这个头衔真好使,一毕业工作就争着抢着送上门。”
她用胳膊肘捅捅哈利。“所以呢,他邀请你去他住处做什么?别告诉我说他只是像个房产中介那样带你参观了附近的交通设施和绿化。”
“嗯,我们买了碟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听说过这部电影吗?公寓里基础电器都有配给,甚至有一套前租客留下的家庭影院设备,可惜有点旧了,偶尔会卡碟——这次不太凑巧,连著名的衤果泳片段都没能看到,只好找点别的乐子。”
金妮敢用罗恩的脑袋打赌,她一定在塞德里克的公寓过夜了。
宴会的气氛让哈利和教父勉强冰释前嫌。西里斯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他们这边,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头包得很不像样的、平装书大小的东西。“这个你拿着。以前我给詹姆的那面双面镜,现在它是你的了。”他对哈利说,“我怀疑莫丽不赞成——但我希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吗?”哈利答应了。金妮知道她不可能会用的,她决不会把西里斯引出安全地带。
“什么我不会赞成?”妈妈听到了她的名字,叉着腰看过来。
金妮对西里斯没多少好感。在她看来,这个男人除了过去可能非常英俊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还有点酗酒的毛病,不过为了好朋友,只是打下掩护她并不介意。“没什么!”金妮大声说,示意哈利赶忙把包裹塞到窗帘后边。“我只是在告诉他们比利要和芙蓉结婚了。”
“我没有不赞成他们的事情,”妈妈气恼地压低声音说,“我只是认为他们的订婚太仓促了,仅此而已!”
“他们已经认识一年了。”她身旁的罗恩说,脸上有些恍惚,好像芙蓉就站在面前。“自从她来古灵阁工作。”
“那并没有多长时间!当然啦,我也能够明白为什么。都是因为神秘人回来了,大家人心惶惶,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所以本来需要时间好好考虑的事情全部匆匆忙忙就做了决定。当年神秘人得势就是这样的,到处都有人私奔——”
“包括你和爸爸。”金妮指出这一点。
“是啊,没错。你们的父亲和我是天生的一对,还需要等什么呢?可是比尔和芙蓉……唉……他们到底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比尔是一个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人,芙蓉(Fleur)却——”
“是一个懒婆娘,”她抢着说道,“可比尔并不是那么脚踏实地。他是个解咒员,对吗?他喜欢来点儿冒险,来点儿精彩……所以他才会喜欢黏痰(Phlegm)。”她憋着这个笑话好久了,此刻也满意大家的反应。西里斯和哈利都笑出了声,连布雷斯也忍俊不禁。
“不许那么叫她,金妮。”妈妈严厉地说,可也没有继续纠缠,“我下去厨房一趟,苹果派应该快好了。”
“我父母也是毕业不久就结婚了。”哈利在她离开后说,“是由于当年的局势吗?”她问教父。
西里斯耸耸肩,不置可否。“他们就像亚瑟和莫莉,天生一对。”
“那你呢?”金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没有抓紧机会?”
妈妈烤的苹果派被端到了桌上。西里斯切下一块掰成两半,递给哈利其中一半。“你能想象我当谁的父亲吗?”金妮差点要说我甚至没法想象你乖乖做谁的儿子呢,还是忍住了。“结婚啊,恋爱啊,这些不关我的事。”西里斯说。他的事在那天夜里晚些时候冒出来了——在喝了太多威士忌后,也就是对自己的处境发牢骚,不管是哈利还是金妮都已经听过许多遍。
第18章 一七
根据哈利从小到大的丰富经验,通常来说,被看作一个疯子以后最好不要想着争辩。如果人们起哄嘲笑你,跟着一起笑就完了。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会露出后怕的表情,不再来烦你。接下来,或许无可避免地你将消沉一段时间,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发疯,甚至考虑起平时小心藏起来、尽量不去碰的轻生念头,但这也很无聊,浪费时间罢了——因为你从来没有打算真的做那种事情,放下一切的决心属于其他人——差不多得了,哈里特·波特。生活又不是围绕你展开的哲理小说,你也从来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女主人公那样的角色。
因此,可想而知当人们头一回把她的‘胡话’认真对待,是种多么古怪新鲜的体验。从病房出来后,这种感觉在韦斯莱家的双胞胎叫住她时达到了巅峰。
“对不起,哈利。”弗雷德粗声粗气地跟她说。
“为什么?”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我很抱歉,我们过去对你不是很友好。”乔治说,“特别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那时候小妹她非常、非常……”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迷恋你。”弗雷德说。
“对,迷恋你。而你却对她没什么兴趣。”不顾金妮就在旁边翻白眼,乔治笑了笑,“世上大多数哥哥看到这种事情都会生气得要命,你可以理解吧?”
“是的,我完全地理解。”
“所以我们之间就——”弗雷德用手指指了指哈利,然后是双胞胎兄弟,最后到自己,“——没问题了?”
哈利点点头,于是他们齐齐夸张地舒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弗雷德说,然后乔治补充道,“爸爸的事情谢谢你。”
一开始只说最后这句就行了,但哈利没这么讲,说出来便太自以为是了。“不客气。”她最后说。双胞胎返回去病房了,他们成年人还有凤凰社的事情要谈。
“那个——”
哈利赶在罗恩开口前打断他:“别告诉我你也要来一遍。”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嗯——嗯,我感觉自己也该说些什么,在他们……之后,你知道的。”
“胡扯八道。”哈利做了个非常不像自己,称得上假小子的举动。她在罗恩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你对我一向不错,不是吗?”然后转向旁边的金妮,“我去洗手间。”等到答复前哈利就逃掉了,没法这样继续站在韦斯莱先生的病房门口。她分明是个侵入这场家庭事故的外人。
这场事故让韦斯莱一家选择在格里莫广场12号度过圣诞假期,因为这里离圣芒戈医院更近,而且西里斯也非常欢迎他们。事实上他高兴得不得了。看到屋子里住满了人,西里斯乐此不疲地为过节做准备,把布莱克家装饰一新。圣诞节当天吃过午饭,金妮哈利她们和罗恩一起去探望他们的父亲,韦斯莱先生已经好了大半,好到能鼓励实习治疗师在自己身上练习麻瓜疗法。韦斯莱夫人被丈夫身上的缝线气得发疯,他们赶紧找借口跑出病房免得被波及,试图去休息室喝喝茶什么的,没料想将在半路碰见一个熟人。
“纳威?”罗恩在一间病房门口拽住那个想要悄悄经过的男孩子,“是我呀!你是来看谁的?”隆巴顿浑身一震,仿佛有子弹擦着耳朵略过去。
“是你的朋友们吗,纳威,宝贝?”他身旁那个头上顶着座秃鹫标本的老女巫长着张严厉到有些吓人的面孔,此刻声音却十分亲切,“快和他们打招呼呀。”
隆巴顿似乎宁愿出现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就是不要在这里。他垂着脑袋没有说话,由着奶奶和每人一个一个握手。“你们的事我听说过,都帮他度过一些难关,是不是?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她说,“可是没有他爸爸的才气,我不得不说……”老妇人的目光朝病房一点,于是大家也都往那儿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