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为什么要向里德尔宣誓效忠?他其实不甚清楚。他只是隐隐中能感觉到,如果反抗里德尔,那个纤瘦的黑发男孩,他甚至可能无法毕业。
他在占卜学上一向表现优异,这更促进了巫师对直觉的信任。直觉也确实回馈过他,帮助自己逃过好几次飞来横祸。
和马尔福不一样,男孩一向有自知之明,即使是纯血的巫师,他并没有马尔福家那样富有而掌控权势,父亲不过是魔法部魔法维修保养处的部员,母亲是草药师,再平凡不过的家庭。他没有和里德尔对抗的资本,对方太过优秀,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能在斯莱特林混到全员爱慕的地位,那是他难以企及的能力。
里德尔不一定是麻瓜种,但是他决不可能是一个纯血巫师,英国乃至欧洲都没有一个纯血巫师家族是里德尔这个姓氏。
然而里德尔又是一个纯血论者,他甚至完美俘获了那些讲求出身的纯血派拥簇。
这个男孩注定不凡。
可是诺德始终对他心怀恐惧,即使里德尔总是一副善意的笑容,为人谦和有礼,他不拒绝帮助别人,也不会参与对弱者的讥诮,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如果巫师也像麻瓜那样分等级的话,里德尔一定是一个天生的贵族。
只是也许正因为太过完美,让人有种雾里看花的无力感,怎么都触碰不了真实的月牙。
马车外的景色摇摇晃晃,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放弃了移形换影而选择花钱坐这么一个缓慢的交通工具。
身侧四年级的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闹。
他终于垂下眼皮,无力地坠入到梦境中去。
如果想从高处领略霍格沃兹的全貌,天文台一定是一处最佳的选择。可是很少有人能意识这一点,或者说因为血人巴罗经常在此地徘徊的缘故,即使能够发现,很多学生还是对其望而却步。
今天是个例外。
难得的晴天,阳光从云层中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或青或黄的山峦上,树木高耸的禁林都被镀上一层金色的闪光,城堡外的湖水倒映出山峦和天空,偶尔有两只飞鸟掠过湖面,引得水中的人鱼一阵乱跳。
黛玉瞪大了双眼,葱白的手指微微掩了口,似乎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一旁的黑发男孩只是背倚着栏杆,一副兴致寥寥的模样,明明是他领着幽灵来到此处秘境,现在看来倒像是姑娘强行将他拖了来。
“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从前怎么也见不着的景色,今儿见了,却只想着当年种种,可笑人心真是不知足的了。”
姑娘叹了口气,说出的却是陌生的东方语言。
里德尔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黛玉有些茫然地转过脸来:“我方才说了什么?”
男孩皱着眉审视她,却发现不了一丝有意欺瞒的痕迹。
他转了头不再多话,姑娘却被那无礼的目光惹恼,冷笑道:“你这人总是这般,谁都不信,既是这样也罢了,还偏爱来招惹我。我到底是欠了你几辈子的债?也值得你那么心心念念的。”
里德尔斜眼看了一下黛玉,依旧是沉默。
“罢了,我自讨没趣。”姑娘转了头,轻盈地越过护栏,蝴蝶一般向毫无凭依的空中飞去,浅色裙裾在风中翻飞成飘摇的云彩。
完全没意料到她会突然跳下去,男孩瞪大了双眼,来不及思考更无从欣赏,他猛然向栏外扑去,抓上她的手腕,似乎想把这个傻姑娘拽回来。
感受不到任何实物的触感,男孩修长的手指再一次穿透了空气。
姑娘在空中愣了片刻,忽而掩嘴笑了起来:“原来你竟然也会害怕,我还当你是个无知无畏的呆子呢。”
男孩眼中的阴鹜越发深沉,他掏出魔杖对着空中漂浮的幽灵一连施了几个咒语。
很遗憾,无一生效。
黛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打算询问他到底施了什么咒语,一双黑瞳笑意盈盈:“你今个儿既邀了我来这,想必不是只为了发火罢?我倒是听得你同学说你今儿还有别的事,怎么突然便改了主意?”
里德尔的双眸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幽灵的身影,半响,他扯出一个冷笑道:“没什么,也就是知道了关于你家里的一点小事而已。”
姑娘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往男孩那里靠近了些:“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孩又轻笑起来,他摇摇头,颇有些惋惜的意味:“可是我刚刚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男孩猛然越过护栏,在姑娘的惊呼声中直直向下坠去。
黛玉的反应显然没有里德尔迅速,她跟着男孩的身影向下冲去,却在抓住他的瞬间,男孩化成了一道黑雾。
幽灵有些茫然地立在半空中,急切地四面寻找男孩消失的身影,却听到天文台上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起头,那人就倚在护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你想知道,今天晚上十二点前都不能离开天文台。”
说罢便没了身影。
姑娘愣了片刻,羞恼的红云冲上雪白的面颊,又涌进双眼。最后她只是难受地捂住心口,在半空中无助地蹲了下来。
诺德到达猪头酒吧的时候,斯蒂安和其他几个斯莱特林正聊得火热。不知是不是周末的缘故,酒店里格外热闹,喧闹人声中斯蒂安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诺德的到来。
诺德略微扫了两眼,来的人不多,多数是平时追随里德尔的那些纯血论者。
里德尔并没有来。
他走过去坐到桌子的边缘,要了一杯黄油啤酒慢慢喝着。
对面安格里克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你迟到了,现在十二点十分。”
“里德尔还没来”,诺德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突然来霍格莫德?有什么安排吗?”
“村外有一座废弃的闹鬼棚屋。”
安格里克言简意赅。
“有什么特殊意义?”诺德并没有明白。
“那里的幽灵很不好相处,”安格里克咬下一块牛排,有些嘲弄地继续道:“能摆平那里的鬼魂,大概你就不用苦恼怎么和霍格沃兹的幽灵相处了。”
“也许吧。”即使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嘲弄,诺德依旧没什么精神,连反驳都犯懒。
也许他已经失去和那个幽灵相处的资格了,他给她写了回信,询问能不能改一下时间。可是当他的猫头鹰疲惫不堪地飞到休息室时,它的腿上空无一物。
是生气吗?
他不知道。
他今天起了大早,在图书馆和教师休息室来来回回找了她好几次,可是没人见过那个东方姑娘。
也许真的是不想见他了。
这时候他是真的希望她只是单纯忘记了自己的邀约,或者干脆将他这个人忘记也没关系。至少那样他还有勇气重新开始,可是如果她讨厌他,就算记住又能怎么样呢?
酒吧门上的铃铛再一次响起,厚重的木板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推开。诺德在斯蒂安他们的呼唤声中抬起头,正巧对上里德尔黑色的双眸,对方依旧笑着,他却突然打了个寒噤。
马尔福在去院长办公室的路上又遇上了那个东方幽灵,对方似乎又在迷路,不过他还是能大概猜出她前进的方向,图书馆。
一个书呆子。
当然在被这个书呆子幽灵以及她的拥护者怼过几次之后他很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的眼圈有明显的红痕。
幽灵怎么会哭。
他带着嘲弄的心情径直走了过去。
斯拉格霍恩教授似乎刚刚喝了酒,他打开房门见到马尔福的时候有轻微的发愣,不过他很快便灵巧地掩盖了过去。
马尔福不打算在这点小细节上浪费时间,他听话地坐到教授的沙发上,软绵绵的,虽然没有他家里的那么舒服,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看了你父亲的来信”,教授公事公办般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不过从他的目光来看,他显然更想坐在沙发上:“他说你的房间天花板出现了裂痕,需要找人加固和修缮。”
“有什么问题吗,教授?”马尔福礼貌地回到。
“这当然没问题,只是为什么你和你的室友没有选择直接向我报告?”斯拉格霍恩举了下眼镜,不满道:“你以后可不能事事靠着你的父亲,马尔福,这点小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因为我的房间并没有出现需要维修的裂痕。”
意料之外的坦白,斯拉格霍恩有些疑惑,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沙漏,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里德尔这学期开始没有舍友,而我,很希望能够和他一同学习。”男孩认真道:“您知道一个好榜样的作用,尤其那是里德尔。现在临近期中,我相信和他住一个宿舍能够使我得到更大的提升。”
“原来是这样……”教授满意地笑起来:“当然没有问题,你回去就可以把自己的行李搬过去,我等会给你开个条,你和里德尔解释一下,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当然,教授。”马尔福轻笑起来:“我们一定会继续赢得今年的学院杯。”
“顺便……教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马尔福再次开口道:“如果斯莱特林的学生夜不归宿,一般学校会怎么处理呢?”
第9章 谎言
09
黛玉再次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走廊上只有几个值班的老师和学生,她没什么心情同他们攀谈,索性绕了远路回去。
她向来是喜欢待在图书馆的,虽然那里面存放的书籍,一半甚是有趣,一半耸人听闻,但是既然能让她自由地看,她便坦然享受着这种优待。只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比起一直在图书馆待着,她却宁愿跑去校门前的广场痴坐了许久。
冷冰冰的走廊,晚霞撒在大理石砖上,反射出细碎的星光。她在那痴坐到半夜。看秋风扫落叶并尘土卷袭而去,听晚风送夜枭声远声近,直至星辰如绒布温柔地包裹了世界,她才缓缓起身离开。
秋风秋雨愁煞人,如今这碧空如洗的初秋,她便已然感到凄惶,若是到了长河霜冷的寒冬,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除了一个名字,过去留给她的不过是一片惨烈的空白。那些学生们说她能懂很多种语言,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来就会的这些,还是如何学来,何况如果没有人向她开口的话,她是绝不知道自己还能听懂这些奇怪语言的。教授说从长相看她应该来自东方,可是也没人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东方的幽灵能够跨越一个大陆来到最西端的岛国。如果她能拥有跨越整个大陆的力量,为何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没人能解释这一切,她也不能。
达芙请求她留在霍格沃兹,她说会帮忙查清自己的过去,于是她暂时留了下来。
可是实际呢,她总觉得自己真的留下来的理由不是这个。
校门前的广场对她有着奇异的吸引力,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每当来到这里时,她的双眼和心头就会莫名的发疼,所以她其实也不愿来这里。
尤其是最近那个缠人的男孩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空闲时间的情况下。
有关那个男孩的记忆能在大脑里留存最久,有时候一个星期前的小事也不会忘,而他过于机敏,总是在她将要遗忘时恰到好处地提醒,不厌其烦地,不知道是不是在拼命证明他说过的那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狂言。
里德尔是个狂到骨子里的人。
她其实很欣赏这一点。
所以有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逗逗他,看他脸上的面具一次次被真实的情绪甩落。但他总是会及时醒悟,飞快地将那个面具捡起来再戴回去。
她觉得有些可惜。
那么聪明的人,她并不想看他活得这么步步为营。
他却始终在捍卫自己的领地,每当她靠近,他便不顾一切地将她推开。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但他从不打算用任何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连关心都满是戒备。
她曾以为自己能隔岸观火,可是这个男孩却让她一次次想跨越那条隔在他们之间的长河,她想看看河岸对面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每当她尝试涉水而去时,河水却突然汹涌如刀,将她的脚踝割出一道道伤痕。
就像今天那样,再一次因为面具被打落而暴怒的男孩用她的过往要挟自己。
真是可笑,她的过去,她的记忆,居然会被别人拿来做为要挟的筹码。
他真的是生气了,那样不顾一切,似乎忘了她并不是个会妥协的人。
一无所有也罢,她不愿被他要挟。
她回到图书馆待了一下午,仿佛是在等人,只是谁也没有来。后来她从暮色中醒来,昏昏沉沉地,不知为何又绕到了广场,在这里枯坐到半夜。
鬼魂不会感知困倦,可她却仿佛保留了一丝曾为人类的习惯,也许是对方气的,她现在只觉得很累,很想找什么地方躺一躺。
姑娘绕过漆黑的书架,角落里应当有座沙发,那是里德尔偏好的位置,她现在虽然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联系,却不得不承认那里是最适合休息的位置。
一片黑暗中,她却猛然发现那沙发上躺着个人,一身黑袍,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将她唬了一跳。
不知是学生还是老师,无论是谁,此时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黛玉往后退了两步,对方却仿佛意识到她的到来,素白的手拿掉遮在脸上的书本,缓缓睁开的眼瞳并没有望向黛玉躲藏的方向。
“你去了哪里?”
也只是在问她。
黛玉别了脸并不打算理他。
对方似乎没有动作,声线却是异样的温柔:“我不过迟到了一会,你就生气了?”
迟到?
黛玉有些恍惚,她在等他?
“我在霍格莫德耽搁了一会,回来你就不在了。”这次声音却出现在她背后,几乎是贴着她耳垂在低语。
姑娘被惊得猛然转身,那个男孩确实瞬间出现在她身后,她急忙后退,却碰到了冰凉的墙面。
男孩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窘迫,甚至有一丝玩味的欣赏,他向前慢悠悠走了一步,却将她牢牢圈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我在这里等到现在,说好这个下午我给你讲你家里的事情……你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