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带我去了网球场。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些网球白痴平时的约会地点出了电影院咖啡馆就是雷打不动的网球场,而迹部景吾如今好歹是个成熟的迹部财阀的当家人了,半点没有霸道总裁该有的样子。
我看着迹部景吾骄傲自信的模样,没大好意思拆穿,于是敷衍地假装认同他的计划完美无缺。
毕竟他接手迹部财阀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网球了。
迹部景吾说他要教我打网球。
我不得不伪装成初学者的模样,虽然我的网球技术不怎么的,但越前龙雅曾经评价我的动作还挺标准的。只是迹部少爷知道又得炸毛了,然后我听着他的讲解懵懵懂懂地点头,仿佛自己是个刚入门的小白。
然而我第一个球就翻了车。
久违的拿起网球拍的我往事涌上心头,我手一抖就打了个外旋发球出去。
——出界。
我心虚了。
心虚了。
虚了。
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
此刻迹部景吾微眯起眼用他傲人的洞察力阴测测地盯着我,古怪地一笑:“你这个外旋发球打得不错。”
明明出界了。
心里头发虚的我没敢在这时候反驳迹部景吾,毕竟他折磨人的手段大多数时候是将我在床/上折腾得死去活来,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应付得够呛。
我没底气地解释:“是之前在美国时龙马教我的,你知道的,我们关系不错。不过这么久没玩了手都生疏了。”
越前龙马真是万能的挡箭牌。
若是他非要联想到另外一个越前,那我也没办法。
“是吗。”
迹部少爷不知怎么的心情更加不虞了,他冷哼一声,显然没打算这样陡然放过我。不管是哪个“越前”他都觉得性格恶劣得很,便讥讽道:“那‘越前’的技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那声“越前”的发音极重,像是咬牙切齿。
“……”
我决定闭嘴。
迹部景吾却是揽过我的肩膀,执起握着网球拍的那只手。他凑得极近,俯首在我耳边,紧紧贴着,我能察觉到他喷涌出来的气息,浑身都僵住了。唯有那磁性的嗓音轰然作响:“所以,他有没有也像本大爷一样,这样的教你?”
我久违地害羞了。
那个偶尔会因为我似有若无的故意撩拨而悄悄红了耳根的迹部景吾居然有一天学会了反杀,而且这一天来得那样快。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我生无可恋地想。
“……噗嗤。”
所幸突然出现的人拯救了我,我从一片燥热中挣脱出来,但看清楚来人的我下一秒只想钻进迹部景吾的怀里不让他们看见我的脸,因为我看到了忍足侑士那张隐含嘲笑、幸灾乐祸的面孔,他双手插兜,饶有兴味地望着我们,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
一。
二。
三。
…
我粗略地数了下,除了桦地,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侑士,没想到迹部谈起恋爱来这么闷骚。”
“岳人,快别说了,迹部在瞪你。”
红色头发的少年从台阶上翻下来,他动作敏捷得让我情不自禁地为那近乎满分的姿势而鼓掌。他想围观猴子一样凑近了盯着我半晌,眼珠子好奇地转:“呐,你就是传说中那个搞定了迹部的他的未婚妻兼女朋友秋元凉兮?”
我想我的心理素质足以支撑我快速地接受眼前的事实并作出反应,于是我莞尔一笑:“对,我就是传说中那个搞定了迹部的他的未婚妻兼女朋友秋元凉兮。”
尽管那时的我不知道我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亦成了日本中学网球部流传的搞定那个迹部景吾的神秘女人。
但我依然以良好的心态,接受了这一切。
……可这也不是我能平静接受好端端的约会变成了群魔乱舞的集体比赛的理由。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迹部吧,秋元桑。”
忍足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我惊诧于他没有像那群“网球白痴”一样扑到球场上,而是出乎意料地来找我搭话。我屈膝坐在台阶上,闻言忽地笑了:
“嗯。”
可能是他们这些打网球的人握着球拍的时候眼睛里都会泛着光芒,我觉得如今球场上高高跃起来扣杀的少年,耀眼极了。以至于我满心满眼,只看得见他。
忍足侑士笑了笑,在我身旁席地而坐:“迹部那家伙,虽然嘴硬傲娇又毒舌,但他其实比谁都要喜欢网球。因为绯月放弃网球而撑起家族事业,他可能比谁都要难过。”
我觑了眼忍足侑士,侧耳倾听。
忍足侑士那家伙好像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在我耳边念叨迹部景吾,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怀疑他俩有一腿。
大概是绯月在我面前抱怨惯了,我忍不住腐/眼看人基。
忍足侑士说:“不过小景带领的冰帝也够坎坷。国三那年青学拿了冠军,高三那年立海大又成功夺得三连霸,冰帝只是四强。那时小景,消沉了挺久。”
带领冰帝网球部的迹部景吾,是什么样子的呢。
“——忍足。”
球场上的那人突然扯着嗓子喊了声,眼睛盯着我。
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站起身狡黠地笑了:“看来是我跟你坐得太近,迹部吃醋了。”
“那家伙。”
我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我曾经栽过一次,那时哪怕摔了个头破血流,也从未有过后悔。
但今天的我想,我大概,又要栽了。
这次或许比前一次还要彻底。
但我依然,存留着勇往直前的勇气。
——迹部景吾予我的勇气。
“忍足君。”
我喊住拎起球拍正欲往球场上走的忍足侑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刚刚在想。”我侧过头弯唇笑了:“如果能早点遇见你们,就好了。”
忍足侑士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大概迹部,也是这样想的。”
他如是说。
……
我突然觉得,网球场也挺好的。
这群少年的的青春,合该就这样热血沸腾的。
但他们永不落幕。
……
真遗憾,没能早点遇见你。
*
我二十岁那年,我在伊集院老师的指导下办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画展。
也就是那年。
我们永远地失去了迹部绯月。
……
那年的迹部绯月。
不过十八。
第52章 [Vol.002]后
*
迹部绯月死于她十八岁的那一年。
飞机失事。
那年迹部景吾正式从迹部秋彦手里接手迹部财阀,成为霓虹第一财阀之首的掌门人。
那年我在伊集院老师的指导下办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画展,曾经在阴暗角落里生长出来的梦想终于悄悄开出了花。
那年我隔着电视屏幕重逢再次站上球场的越前龙雅,他扛着球拍,眉眼依旧桀骜,意气风发,风雨没能浸湿他的少年意气。
那年越前龙马一路披荆斩棘,屡屡拿下国际四大赛事的冠军。“越前龙马”这个名字自十六岁始就在网坛掀起腥风血雨,荣光与鲜花相伴。
我们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未来有无限种可能,一路向北,满载希望。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
……
推开门,我望见了倚窗而立的迹部景吾。
他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宽敞的房间里宛如坠入阴暗的角落里,半点泄露的日光不见。
方才在大厅碰见了越前初奈,她一个人,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了。
我没有心思,只草草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脚步没由来地发虚,踉跄了几步被她搀住,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失声痛哭起来。
我问她越前龙马怎么没来。
她顿了下告诉我:“他不会来的。”
我想也是。
眼前影影绰绰,我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回到了迹部景吾的房间。于是我抹掉眼角的泪,用手覆住哭得发红的眼眶,扯起嘴角挤出了个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沉默半晌。
“阿姨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了,叔叔在陪着她。”我说。
“嗯。”
他应了声。
“绯月的……”
糟糕。
我又想哭了。
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着,刹那间被丢进机器里搅动,疼得攥住了呼吸。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衫,却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道:“绯月的后事都处理完了。”
他声音嘶哑:“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
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汹涌而出,我克制又放肆地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啊。绯月、绯月她才十八岁。为什么会这样啊。”
明明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那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捧在手心里宠的妹妹。那个是他没有血缘关系、却一起走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我想起迹部绯月。
依稀记得初见那时她买走了我的第一幅画,把张扬刻在骨子里的少女是我在异国他乡碰见的第一抹亮色,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这样一个明媚灿烂的女孩子了,我们都是。
迹部景吾弯腰把我按在怀里。
衣襟浸湿一片。
——他哭了。
我怔住。
却哭得更凶了。
*
——迹部绯月。
从此那个名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迹部绯月的人生,至此被强行划上了休止符,容不得我们半点拒绝。
后来迹部景吾缄口不提迹部绯月。
她的名字成了迹部家的禁忌。
有次我收拾房间,蓦地觉得宛如少了点什么。
怔怔地背着光站了好久,才恍然想起那曾经摆在迹部景吾房里最显眼位置上的那幅画不在了。
突然有一天。
他刻意抹掉了她存在的痕迹。
*
二十三岁时。
我嫁给了迹部景吾。
我出身于传统的秋元家族,是以景吾特意问过我意见,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举行西式婚礼。
“秋元家的一切,已经离我很遥远了。”我说。
我从三年前始,就彻底同他们撇清关系了。
景吾说好。
然后不动声色地给了我一场全霓虹最盛大的婚礼。
那样张扬的人。
那天景吾大抵很高兴,被昔日的队友、对手接连着灌了好几杯酒。夜间他醉了,微醺地抱着我喃喃自言,我听着他断断续续的低语:
那似乎是——
“凉,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拍拍他的背脊,吻了吻额头:“新婚快乐,小景。”
——你终于是我的了。
——一直都是。
来年春天。
我怀孕了。
景吾拿到报告的时候异常的冷静,只矜持地“哦”了声,说实话我有点失望。本来我已经打算掏出手机来录他失态的模样,毕竟我很少见他失态过。大失所望后的我伴随而来的是隐隐的失落,孕妇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夜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毛巾湿了,情绪一触即发,便把毛巾扯下来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他正在喝咖啡。
不是香槟。
少爷怔了下,理直气壮:“拿错了。”
他鲜少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我皱着眉正打算刨根问底,却发现淋浴完的他头发湿漉漉的,沾湿了浴袍。
我愣住了。
倚在洗浴间的门上偷偷抿嘴笑了。
原来他并非是不在乎,只是有些手足无措。
我张开手臂。
后来景吾跟我说,那天的我,浑身泛着别样的温柔。
“很抱歉,景吾。我们两个人中间,可能要插/进去第三个人了。”
我说。
他把我抱了个满怀。
咖啡撒了一地。
又得换地毯了。这个败家爷们。
但他说:“我求之不得。”
同年冬天。
霓虹迎来初雪。
我从手术台上下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景吾低垂着眉眼,漫过温柔。那个我拼死把她带到这世界上的小公主,吮吸着他的手指头睡得香甜。
那年。
迹部家又多了位作天作地的小公主,再次把归于平静的家闹得天翻地覆。
母亲在与我喝下午茶的时候偶然跟我提起:“那孩子,总让我想起当初的绯月。”
她的模样也是像极了绯月的。
不止是景吾,就连父亲母亲也把她宠上天了去。
我笑了笑:
“睦月的性子确实像绯月。”
名字是景吾起的。
我想他一定很想念她。
我也是。
即便母亲用故作轻松的口吻掩盖了落寞,但我知道。
没人忘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