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曾认真地想过,平凡而温柔地度过一生,与他白头。
然后放逐了她两年的秋元健次郎断了越前龙雅的职网路,逼她回国,甩给他一张照片,冷冰冰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这人知道吧?迹部景吾,迹部财阀的独子。拿下他,这是现在的你唯一的价值。”
照片上的紫灰色短发少年两臂间夹着球拍,银白相间的运动服,眉眼桀骜嚣张。
秋元凉兮就是在那时,认了命。
可她一直以为这次联姻是秋元家主千方百计谋取来的,却从没想过主动提起的人是迹部夫妇。
一个十五岁离家出走、与家族断绝关系,十六岁异乡漂泊、与男友同居的秋元凉兮。
迹部美幸眉梢噙着笑:“因为我第一眼见到凉兮啊,就觉得你会是景吾喜欢的人。你瞧,果然如此。”
“你们相爱了。”
那句话,秋元凉兮记了好久,好久。
“秋元家的想法暂且不论,作为母亲,我自然是希望你相信小景。作为迹部家的女主人,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愿意,迹部家永远会是你的家。”
……
静默半晌,秋元凉兮终是开口。
声音晦暗艰涩。
“如果我不再是秋元家族的傀儡二小姐秋元凉兮,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只做一无所有的秋元凉兮,您和迹部家,还愿意接纳我吗?”
“当然。”
迹部美幸答得毫不犹豫。
秋元凉兮慢慢地,红了眼眶。
……
从此她有了盔甲,终于可以一往无前。
从此她只做秋元凉兮。
从此她再也不是无枝可依。
……
这里,便是她的家。
第48章 [Vol.048]世
*
难得惬意的周末,迹部景吾没去公司,他坐在沙发上,侧头望着穿着睡裙在他卧室里晃来晃去的少女,目光虚虚落在少女莹白的肩膀上,动态视力优越的他可以清晰看得见肩膀上细小的汗珠,眼眸暗了暗,声音低哑:“过来。”
……这人在他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秋元凉兮仰头喝水,捏着杯子的葱白的手指倏尔一顿。她扬了扬眉,搁下水杯,汲着拖鞋走过去,比往常要乖一点。
乖巧温顺的模样让迹部景吾忍不住在心底轻嗤,这人一心虚就分外听话。
迹部景吾把她拉到他怀里,手臂牢牢锢住她纤细的腰肢。少女蜷起身子,膝盖半曲着,这姿势不大舒服,她小小挣扎了一下,不满地抗议:“喂。”
他声音极低:“让我抱一会儿。”
秋元凉兮没再挣扎。
指尖挪到少女宛如雪色般的锁骨那处,细细摩挲着,深红色在那一片月牙白里尤是显眼,仿佛雪地里映出盛放的红梅。薄薄的茧轻轻扫过,那是他昨天晚上故意弄上去的,吮吸的力度大得让秋元凉兮想把他踹下去,显然他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想必今天早上高桥家那小子看到时表情一定很精彩。
嗤,不自量力的臭小子。
秋元凉兮似有所觉,抬眸对上少年暗沉的眼睛,很快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我早上用得着涂完脖子再出门嘛。”
迹部景吾不大高兴地拧眉,拨开她前面的长发,星星点点的红色霎时暴露在空气中。手指一圈圈绕着蓝灰色的发丝,他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遮它干什么,留着。”
秋元凉兮顿时语塞。
她记起早晨高桥隼人时不时飘向她脖子处的恍惚的眼神就觉得羞赧,那顿饭吃得味如嚼蜡,但高桥隼人因此落荒而逃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明知故问。”
“谁让你又跑去见高桥隼人的,啊嗯?这是惩罚。”
迹部景吾双眸讳莫如深,握着她的手腕调换了个位置,手臂支起撑在沙发上,并不算狭小的沙发骤然变得拥挤起来。手指驾轻就熟地滑到她腰上,捏着衣角,像是循循善诱的蛊惑:“回卧室?”
秋元凉兮沉寂了半晌,默然地偏过头,避开他落下的滚烫的吻。
对于自那夜后就扔掉了羞耻心、宛如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人,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说。
她推了他一下:“别闹。”
我行我素的大少爷置若罔闻,嘴唇兀地贴在她耳根处,磁性的声音距耳膜仅有咫尺,比往常的要勾人些。
迹部少爷问:“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摆脱他们?”
他一顿,继续:“那个高桥,稍微有点碍眼。”
他们自然指的是秋元家族。
也不知道秋元家主哪儿来的自信,就那么笃定迹部财阀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败下阵来,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难看出来秋元家与高桥家站到了渡边家那一边。而着急着把她推出去,无非是想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纤长的手指穿过少年紫灰色的发,目光虚虚绕到他身后,慢慢凝结成透明的一点。她弯起眉眼,笑了。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收网了。”
“……小坏蛋。”
炙热的吻落在她眉梢。
*
然而还没等到迹部景吾收网秋元凉兮就接到了秋元家主的电话,接电话时迹部景吾坐在她旁边,望着她扮猪吃老虎、低声下气的模样,轻嗤了声,心道老狐狸也有看走眼的那天,她分明是个小狐狸。
小狐狸挂了电话,扬起眉眼朝迹部少爷晃了晃手机:“老狐狸急着来兴师问罪了。”
她忍不住抱怨:“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那位祖父气急败坏啊。”
“你猜。”
“……猜个鬼哦。”
秋元凉兮想到电话那头的人强硬而头一遭失了风度的语气,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五岁她孤注一掷的那个冬天,但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她有了软肋,却又有了盔甲。
于是她跑到她的盔甲面前小声央求道:“秋元家的宴会,陪我去?”
迹部少爷对于她低眉顺眼的姿态显然很受用,任由女朋友晃着他的手臂言笑晏晏,不由得得寸进尺:“你求我。”
秋元凉兮黑脸了。
她撒了手,掐着迹部景吾硬邦邦的腰,一字一顿:“……滚。”
·
华丽如迹部少爷当然没滚,他与秋元凉兮肩并肩坐在车里时少女还在生着闷气,偏头觑着她鼓成包子似的小脸,惊叹于那个秋元凉兮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既好气又好笑,抬手捏了捏她没多少肉的脸颊:“我这不是陪你去了,啊嗯?”
“哼。”
秋元凉兮轻嗤声:“谢谢迹部少爷纡尊降贵。”
迹部景吾像是没听到少女阴阳怪气的话,牵住少女的手,觉察到身畔的人陡然一沉的呼吸,变本加厉,一点一点、极有耐性地分开她的五指,十指相扣。
好像,那次也是这样。
少女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像是被勾去了魂魄,偷偷牵着她的手,牵了一路,鬼使神差地在她唇瓣落下一吻。又迷了心窍般,从来没翘过课的人怕扰了她的睡眠,便耐心地等她醒来,以至于错过第一节课。
这次总算正大光明。
如果以前有人对他说迹部景吾会小心翼翼地喜欢一个人,他大抵会嗤之以鼻,他大爷就算是喜欢一个人,那也是昭告天下的喜欢。就像他当初回答迹部绯月的那样。
——不可能。
——符合本大爷美学的女人怎么可能有。
然而却又那么一个人,让他甘心弯下腰来。
命运仿佛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尽头不知不觉早就写好了结局。
……
秋元凉兮没有挣扎,任由他这样牵着她的手,牵了一路。
手心沁出细汗来。
·
当标志着“迹部”这个姓氏的轿车稳稳停在秋元家时,第二次望见这压抑的和室院子的迹部景吾视线从门前雕镂的“秋元”二字上挪开,盯着一脸无辜地说出“哎呀小景你还是别进去了你就在外面等着吧”的人,咬牙切齿的一副“你仿佛在逗我”的模样。
……女人的话骗人的鬼。
复杂的心情止于少女俯身落在他唇上地一个云淡风轻的吻。
迹部景吾别过头,冷哼。
秋元凉兮轻描淡写地弯起唇,提起裙摆翩然下了车。
忽而止住脚步。
怔然地望着眼前的建筑,心里沉重得宛如装了颗石头。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秋元本家。
——走进那个禁锢了她近二十年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
在开车的边缘疯狂试探.jpg
这里衔接第一章。
第49章 [Vol.049]迎
*
秋元凉兮目不斜视地走过长长的走廊,长廊上弥漫着浅浅的檀木香。压抑、沉重的空气将她吞没,一路走来走廊空无一人。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这次却比往常要平静许多。
仿佛心底那颗石头,陡然卸下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过,秋元凉兮在那扇门面前站定,呼吸沉重了些,她拉开门。
屋里的人怔了怔,面色微沉:“看来你在外面的那段时间把过去学的礼仪都丢了,进来都不知道敲门,像什么样子。”
屋子里不止有秋元健次郎在,她的父母也在。秋元凉兮没在意秋元健次郎呵斥的语气,许是被精雕细琢了太长时间,连她都忘了,自己曾是一个有棱角、有傲气的人。
“日安,祖父。”
视线略一扫过:“日安,父亲,母亲。”
秋元英树素来在秋元健次郎面前不多言,秋元家主一直不喜他。而今秋元凉兮跟他打招呼,他只含糊地点点头,便不做声了。
秋元健次郎脸色很难看,他想到被迹部家暗算的那一把就觉得心脏疼,便把气塞在秋元凉兮身上,狠狠剜了她一眼:“当了迹部少夫人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都知道耍脾气故意迟到了,非要本家三请四请才肯来。”
秋元凉兮轻轻一笑:“秋元家不是站在渡边家的那一边了吗?祖父,凉兮以为,秋元家该跟我这个迹部家的少夫人划清界限才对。难不成,是凉兮记错了?”
秋元健次郎一噎,气得用拐杖敲了敲地板:“你还真把自己当迹部家的少夫人了!”
少女面不改色。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把我推到迹部家的人,是祖父您。”
“……”
“凉兮这次回来,不是同您争辩的,也不是来听您训斥我的。”秋元凉兮目光平静,“我这次回来,是想要做一件和四年前一样的事。”
秋元健次郎脸僵住了。面上的褶皱抖了抖,显然是气得不轻。身子颤了颤,秋元英树赶忙上前扶住他,沉着脸道:“凉兮,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给你祖父道歉。”
秋元凉兮却想起四年前秋元英树也是这样,强按住她的头,面容狰狞:“快向你祖父道歉。”那时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从小在本家长大,与秋元夫妇并不亲近。
秋元家主严苛,将她照着名媛淑女的模板来培养。曾经她天真地以为秋元健次郎是按着秋元家族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她的,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说到底秋元家族的女孩子只不过是秋元家联姻的工具。
秋元凉兮的眼眸掠过一抹凉薄,嘴角噙着笑,云淡风轻:“祖父还是先看看我手上的筹码吧,掂量掂量用它来换取我的自由,究竟值不值得。”
秋元健次郎满眼疑虑地接过她递来的文件,越往下看脸色越是铁青。
他抬头盯着她:“这步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从我回国的那天。”
——从你用越前龙雅的未来逼我回秋元家的那一天。
只是她没算到,她会真的爱上迹部景吾。
“好一个秋元凉兮。”
秋元健次郎轻嘲,目光凛冽:“不愧是我秋元健次郎手把手教出来的。若论起手段,你一点也不比迹部家那小子差。推你出去联姻,倒是我大材小用了。”
秋元家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说:“决定了?”
“是的,决定了。”
“走出这扇门,从此你与秋元家再无关系,你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秋元家不相干。也不许,以秋元家的名义招摇撞骗。”
秋元凉兮双手撑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神色肃然,缓缓道:“是。”
秋元家主静静地望着她半晌,那目光咄咄逼人,像是穿透了心脏。他阖上眼睛,复又睁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
最终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秋元凉兮却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