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庶真心实意地说:“嫂子真是贤妻啊。”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当初山城保密局谁不私底下嘀咕这女人实在是麻烦不知足,但在保密局大不如前的今天,孟莹有了父兄依靠却仍然不该初心,让他肃然起敬,都一次不是为了六哥真心敬了她一杯。
孟莹笑道:“好了,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来是求你庇护的,既然你叫我一声嫂子了,可不许推脱哈。”
宫庶肃然道:“嫂子这是哪里话,南京市首府强人多,但在山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要是不给六嫂面子,我一定扒他里子。”这话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手染鲜血坐稳了这保密局山城站长的位子,孟莹的到来不仅唤起了他对于郑耀先这个良师益友的追忆,更给了他一个抚孤救嫂的机会,让他饱受摧残的良心暂时疏解。
郑耀先之于宫庶的意义,实在不是简单的救命、教导之恩,而是给了他特工中难得的信任和数不尽的资源,教他建立了自己的政治信念,从而使他从一个小小的中尉发挥出了全部才能,火箭一般擢升为少将站长。这份恩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当面报答。
不过或许是他旧浸刑狱,一旦沉下脸来,孟莹还行,湘意却感到淡淡寒意,道:“那个,宫长官,说来郑长官真是带了一群好兄弟的。我老家在湘潭,这次用了孟莹给我的优质稻种,良田千亩就怕人破坏,结果长沙的赵长官一听这些粮食里有孟莹的股份,二话不说就把那些宵小给打发了。”不用说了,这就是系统给运送过来的后世养活几亿人的杂交水稻,凭这宝贝惊人的产量,要不先给赵简之打个招呼,她真怕收成的时候出问题。
宫庶感慨道:“可惜......简之哥哥去了长沙,孝安哥哥去了北平,后来的兄弟们虽然也得力,却总不是那时候的情分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给予他信念重塑的六哥,但毕竟在外面,也怕孟莹伤心,所以忍住没说了。
孟莹却是淡然,“宫庶,益谦干这一行一辈子,早就有预感了。他既然安排你们分开,自然也是想保全你们。你虽然叫我一声嫂子,可毕竟比我年长也有经历,很多话不必我来劝你。”顿了一顿,又说:“对了,四哥最近怎么样了,我该去拜会他的,但怕有忌讳,先得和你说一声。”
宫庶不好再说,打了个手势,对面两个女郎也明白,于是一起动了筷子,除了几地风俗,再不提其他。饭后,宫庶派了人把湘意送回了旅馆,这才亲自开车将孟莹载到办公室,为她沏茶之后说:“刚才嫂子您问起四哥,实在不方面在外面说。”
孟莹和徐百川关系良好,闻言不由紧张道:“怎么了,难道四哥也......”按剧情来说不应该啊~
“不是”宫庶叹了口气,真心不想再提保密局内部的勾心斗角,只说:“六哥遇袭失踪后,四哥更加消沉避世,窝在望龙门看守所不出,更不见旁人,前些日子孝安哥哥去北平前去拜访,都吃了闭门羹,六嫂子如果要去......,我先去通禀一声看看吧。”他和徐百川交情有限,自然更以孟莹的身体和心情为重。
孟莹听后心里一沉,反而更加确定了,“唤醒”郑耀先的关键就在徐百川身上,但她心里也很犹豫,相思之苦折磨她多时,但是这种战争胶着之时,让郑耀先暴露好嘛?
孟莹满腹心事地回了当年与郑耀先的小屋——宫庶执意让她居住于此,看着熟悉的一针一线又是感慨,怕触发旧病正准备打电话约一下明天去医院看病,没想到门口卫兵却送来一份意想不到的请柬。
“闻夫人到渝,湖有旧事百思不得其解,盼夫人于明日午间移步玫瑰饭店,指教一二,不胜感激。党通局山城分局长田湖叩上。”
注释①1947年,因民盟反对国民党召开“一党国大”被当局宣布为非法组织。民盟主席张澜委派沈钧儒前往香港重开民盟,前文说过,章辛夷是民盟的人。
②陈洁如是□□的“洋太太”,在上海所娶,被蒋经国称为“上海姆妈”,后再1927年为□□抛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比较隐晦,郑耀先从没有放弃过寻找影子,所以需要和国民党保密局保持联系,而被投闲置散的徐百川就是他的联络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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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岁月流沙
对于田湖客气地要求,孟莹就回了两个字:不见。
开玩笑,去年郑耀先失踪的事都闹到委员长面前了,谁都知道你们中统尤其是你姓田的参与谋害,现在凭什么你想见受害人家属就要答应啊。你是哪位啊?
而且孟莹还能确定,他八成也是冲着郑耀先来的,对于这样不怀好意的人,孟莹没有半分客气。第二天按照计划和湘意去了医院,另附带了一小队军统便衣。就不信你敢当街截人。
田湖当然不敢,他承担不起和宫庶正面对决的后果,更不想让方家的怒火吞噬自己,所以只能压着火,寻找着孟莹的弱点。
但其实孟莹的弱点就两个,一是郑耀先,二是她的身体。后者显然更为突出,因为检查发现她的心肺伤口有扩大的现象,金发碧眼的洋医生直言道:“太太,我们需要进一步地检查,请您的家属留一下吧。”
到了这一步,孟莹居然十分平静,看着满脸焦灼的湘意说:“不必避讳了博士,这位女士只是我的朋友,我也当过战地护士,您完全可以跟我说,我有这个承受能力。”
“好吧”医生的职业性让他的语气很平常,“这种伤口扩大,意味着您的心脏随时有停止跳动的可能。”
孟莹的大脑停顿了几秒钟,湘意却已经大声呼喊,“不可能,莹莹这个冬天几乎没有犯病,她还能做事。我们都以为她快好了。”
“很多事情不是现代医学可以解释的,但我只能按照检查结果告诉你们答案。太太,我个人必须告诉你,我很佩服您的体质,像您这样情况的患者很少能在伤后生存过一年,而您的却已经挺过了十年之久。您还是应该坚持治疗,主有时会格外偏爱一些人的。”
孟莹反应过来,淡淡一笑,用英文道:“谢谢您,博士,不过我觉得耶稣可能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一个来自异世的无产阶级战士。
孟莹当天就住了院,湘意自然留下来陪护,这样孟莹也放心,毕竟中统不敢找她的麻烦,湘意就未必了。而且湘意是个活力很足的姑娘,尽管心里难受的紧,但自己给自己鼓劲儿,信心百倍地投入到照顾孟莹的大计中。弄得孟莹不好意思起来,“大小姐,你陪着我来已经够意思了,还不回家吗?”
湘意坐在床头,给她削着苹果,说:“那怎么行,来的时候大家都托我我照顾你,你现在住院我走,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孟莹无奈,她这身体,住院是稀奇的事嘛,“好,我说不过你,你帮我给辛夷、朱青她们写电报报平安吧。”
“这没问题,不过还有一件事,刚才你输液的时候,北平你家里来电话了,要回一个吗?”
“我小哥吗?你没跟他说吧?”孟莹实在怕了方处长,不对现在是方副局长翘班把她抓回北平去了,在南京的时候有孟齐挡着,山城可就不行了。
“不是,是是方伯父。”湘意小心翼翼地说。
孟莹一怔,这次真是意料之外了,以她和方步亭关系之恶劣,她还真没想到这个老顽固能主动来和他联系,虽然他再过去一年里通过无数家里人给了无数暗示,给她铺了不下十次台阶。
“他说什么了?”
“莹莹,不是我说的,但是他知道了。”湘意终于忍不住劝了一句,“我知道你恨,可我就说这一次,他到底是你爸,远比你想的关心你啊。”
孟莹无言,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心口,默默道:“小孟莹,若果是你,会怎么做?”
已经去了的小孟莹回答不了她,倒是晚间方步亭的电话又到了,这次孟莹没理由不接,但也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托孟敖哥哥给带的蔬菜,你们觉得好吗?”
方步亭不意女儿得知自己彻底失去治愈可能之后,开口竟然是这样的小事,一时间心里酸的厉害,好半天才温和说:“很好,你程姨特别喜欢。”程姨是孟莹和孟敖对于后母的尊称,她很同情这两个孩子。
“那就好。”
借着又是尴尬,终于是方步亭先道:“回来吧,孟莹。”
“爸”开口并没有那么难,“我在山城很安全,您可以放心。”顿了一顿,又说:“我在这里很好,这里是我和耀先的家啊,你们再怎么看他,他也是我的丈夫。”
我并不担心自己在这个世界短寿,可以忍受心肺的痛苦,但我只担心,我若死了,他该怎么办?
我已经选择了道路,那么再和您有过多的牵扯,只会让你们在那天更加痛苦。
哥哥们已然如此,何况是父亲。“您要实在不放心,就让崔叔来看看我吧,他不是常去杭州找大哥。”
方步亭没说话,因为他在电话那头哽咽了。
我为孔宋两家运送财产,结果你们把我女儿逼走,这是什么世道?
她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烂账就让天下人看看吧。湘意立志要陪着孟莹,可她照顾人的本事实在欠奉,但她有牺牲自己娱乐他人的精神,“我跟你说啊莹莹,千万别觉得是我再陪你,其实你救了我才对。你知道吗?自从你给的高产粮食收获了一季之后,我天啊十里八乡都疯了,我的那些嫂嫂们日夜睡不安稳,可你知道我最大的侄子才七岁,至少要十年后才能支撑门户,这些年都靠着小秋哥呢。也不知道哪个碎嘴的婆子说的,她们竟然非要撮合我和小秋哥。我不乐意,他也羞得见了我就躲,我早烦的不行了,正好在你这里躲躲。”
孟莹被她逗得直乐,也只有辣妹子这种性格,才会毫无忌惮地把这种事细说。但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她对婚恋悲观的一种表现,因为不在意、不相信,反而说的不在乎。
像她,当年未生情时,能当着几千人把一声“六哥”叫的千娇百媚、宛转动听。而现在,提一提都是疼。
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为自己打气,撑下去。
六月小麦熟,西装革履的崔主任从北平赶来,与之同行的还有谢培东——她的姑父。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第57章 第五十八章:好久不见
“姑父,好久不见。”阔别十年已久的内侄女,开口就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倒是让谢培东有些讶然。不是因为她反应不正常,而是太正常了,这一年多来这孩子每次粉墨登场都有种混不吝的气质,让人差点忘了,她当年是那样的乖巧,在一群孩子里年纪最小,也最乖巧。
可惜,那样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1937年。
那之后,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不由自主。
隐藏了自己一生的谢培东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像一个普通长辈一样细细问了她的病情,还对旁边的胡湘意、宫庶表达了感谢。
孟莹平和地和他对话,看他说话时也一副淡定的样子。
其实孟莹不急着和他接头吗?她比谁都着急,身体状态的恶化让她急于给六哥接上线,要不然即使能回到原来的时代,但不能避免六哥解放以后的悲剧,她可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还别说,她以前总威胁系统要死要活,等到真进入弥留状态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些年的种种,战火中刻骨铭心的仇恨,一次次死里逃生的庆幸,亲眼面对历史的感悟以及和这么多人的交际,她真的有很多不舍。最不舍得的当然还是六哥,这十年来的相处,很多都是电视剧情中没有的,现在想来,这样艰难的路,再没有人能走得比他更好了,他们一路互相救助,看着曾经并肩的战友一个一个远去,到了今天,她还是唯一能证明“风筝”线还在的人,让她怎么敢放心去“死”?更何况,她私心里还盼望,最后能见一面,哪怕远远的看一眼呢。
正是因为情感太过浓烈,才叫她认真思考起来,听闻谢培东到来,先是欣喜若狂再是一筹莫展。无疑,谢培东是能和伍豪合影的老地下党,资历只有比陆昊东还老还纯正,只要有他牵线,就算郑耀先的一切证明文件被毁在长征路上,他也有证明自己的可能,不再到死都“妾身未名”,连被称为“同志”的资格都没有。但现实是,这位顶级的地下党是位真·伪装者,忍功强到独生女把自己作死了,还能配合华北城工部,让末路的国民党“把黄金带走,把人心留下”,这样的大佬面前她可不敢仗着剧情加持忽悠——再说作为下线,崔中石肯定也和他说过孟莹的事迹,再一不能再二,这样会弄巧成拙。思考不出办法,她只好先选择按兵不动,本色出演“生病的侄女”这一人设。
而谢培东呢,他所想孟莹暂时不得而知,但其言行标准符合了方步亭的下属兼妹夫的身份,充分表达关心和恳切劝她回北平,弄得湘意一脸感动,回头劝她道:“莹莹你家人都真好,你真不考虑一下谢伯父的话。”
天真的姑娘啊,你没发现旁边来的宫庶若有所思。
孟莹不敢大意,虽说谢培东是极善伪装的老蜘蛛,但架不住宫庶是干这一行的,敏锐度非一般人可比,尤其是遇上了真共/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万不要因为国民党败了江山,就以为他是帐下没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