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周的授课是无比快乐……和辛苦的。孟莹极为聪明,但底子真的很差,加上她也不是多高明的老师,心里又有事,两人愉快的相处总伴随着相互的愣神。
孟莹以为她对自己不满意,只好解释说:“抱歉啊,我十一岁在上海被炸/弹击中心肺,后来又去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士,落下功课太多,师范都是吊车尾毕业,更别说现在考大学了。”
朱青有一点点震惊,“上海八一三……,你当时才几岁啊!你家里人带你逃出来的?”
孟莹明亮到眼睛里忽然出现阴霾,朱青看情势不对,刚想换个话题,就听见她低声说:“不是的,就我的,是我后来的丈夫。”
夜深千丈灯,亮光底下都有人的故事,酸的、甜的、苦的,辣的。
但即使百感交集,她也得狠着心告别,孟莹虽然有些吃惊,但毕竟通情达理。还约好在她走之前陪她去空军眷村看看——某种程度上来说,朱青对于一切给予她善意的人都很有感情,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圣母,尤其是对于阴差阳错害死他父亲的十一大队大队长江伟成。
秦芊仪视她如友如妹,但她清楚,两者相权,她一定会选择丈夫。这没什么好说的,人有亲疏远近之分,换了她也未必不会自私。
好在,她一去广西,这一切也就成了过往云烟。
彼此留着一丝脸面,无论日后还有没有相见之期,都是好的。
但这一切,都被一张报纸和风风火火的小周打乱了。
她前半生最大的秘密,就这样暴露于人前。
芊仪几乎崩溃了,她没有想到丈夫为了升职给她住大房子,几乎算是误杀了友人的爸爸——一个毫无罪过的中国人。更让人崩溃的是,江伟成一查飞行报告,加上朱青的信息一对,严丝合缝地对上了。这下连江伟成都几乎被压垮了,匆匆而来的郭轸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晕了,只记得紧紧搂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朱青,一斤儿安慰说:“你赶紧去广西,我退役,我马上退役去找你。”
能让自信到有点臭屁到郭轸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只有两个办法了:一个是江伟成抛弃所有认罪伏法,二是朱青背负恶名从此销声匿迹。
只有目睹了全程的孟莹问:“朱青,你爸爸是中央银行的职员吧。”
直到这时候,她们才知道,孟莹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行长的爱女,中央笕桥航校上校教官方孟敖的妹妹,以及国民党保密局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鬼子六”的发妻。
那个时代,大战刚落下帷幕,一个民族间的同室操戈又马不停蹄地登场。通讯是极为不方便的,大家对了对信息,才知道请这个身份有多硬,如果说中统见了军统是姨太太,那警察局就是小丫鬟,平时拿棍子打打老百姓也就算了,真敢惹上军统内眷,尤其是一个在底层又庞大拥泵的上校军官,那是尼纯粹不想活了!
可是还是邵志坚沉稳一点,问道“郑太太,你这样做,我们感激莫名,可这其实很困难。”
换句话说,你真的能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豁出这么多吗?
孟莹明眸一暗,冷冷扫了他一眼,宛如冰塑一般。
那一瞬间,朱青读懂了她的意思,“我不帮,你们行吗?”
郭轸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她打断道:“广西僻处西南,山多地少,是养山匪的养风聚气之所,郭分队长就不为她的安全多考虑一下吗?”
小周终于忍不住了,“你……郑太太,你说了这么多了,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小朱青呢?”
“这事我也得回去活动。”孟莹说,“江太太,我看你家右隔壁有一间早荒废到房子,你们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直接打通,让朱青先住进去,人心隔肚皮,其他人就不要让她们知道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朱青说过,眷村的人都很敏感,等闲车进门都会躲得远远的。你们即将调往洛阳,动手修补一下不成问题。”
秦芊仪直视着她,忽然有种经纬之情,这么大的事有条不紊,得经历国多少事才能练就。
“我目下有更残忍的事要处理,你们能仓她一个月左右吗?”满心愧疚的江伟成派了胸脯保证,又和她说一旦情况有变立即通知。夕照晚霞时分,一行人才分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把青原著非常精彩,这里展开比较多。
大家多少给点评论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人长久(
一般来说,涉及到风化问题,别管是不是捕风捉影,受伤害的总归是女子,所以一路上孟莹尽管心脏已经不舒服到了极点,还是担心辛夷被勾起伤心事,而且除了二人生命暂时没有危险,无法获知具体信息,真是心焦到家了。
但事实往往比戏剧更有转折性,比如这回,明显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从南京赶来家门都没进直接来了北平警察局的孟莹如是感慨,感慨自己瞎操心。
因为所涉及款项巨大,章辛夷和崔中石一个也跑不了,分别被拘押在相对好一些的禁闭室,允许家人探望。
其实徐铁英也是没办法了,这一辈子他没从崔中石那里得到股份转让的承诺,要不是国民党就喜欢玩制衡这一套,这次估计连五人调查小组也进不了。但是人性的贪婪不会因为局势的改变而消失的,他借着审理粮食购买情况,从马汉山那里得到了那几家公司给侯俊堂的分红比例后,那就一直死盯着北平分行不放,像是一只饿极了的白眼狼,这次终于让他抓住了崔中石私下打款给一家香港注册的实证据,用的正好就是那一笔钱,当即大喜过望,可一查发现,这家公司法人就是章辛夷这位出了名的民主人士。
说到这里不得不补充一下天下大势,两年不到,兵败如山倒、东北不保眼看华北、西北也够呛的国民党政府,尤其是那位手里有兵、现在北平的副总统,又起了和中/共谈判的心思——起这个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问题是这血海深仇的,你说谈人家就跟你谈?
这个情况下名声极好前两年又为了重庆的事差点累垮自己的张澜老爷子又自然成了香馍馍。章辛夷在民盟地位不低,见了沈钧儒都可以称一声“伯父”,只要不是证明这笔巨款是流向□□的,他一时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难道想和候俊堂一样,有钱没命花?
什么,你说资金不正当流通,没有用于购买民生物资,我就问你四大家族的烂账你敢查敢说吗?真以为自己有个老子是姓蒋啊。
何况,说一千,道一万,他徐铁英又不是什么孤臣,他想要的是那些真金白银,所以不介意先给两人的家人故旧一点盼头,只说两人关系不明并且有金钱往来,拘押了。
他这不算好心的好心可真是害惨了崔中石,他自己家里有个专业怀疑他拿金条养小老婆不顾发妻儿女死活的老婆叶翠云,一听这事差点要炸,要不是跟着方孟敖一起来看人,她能挠死丈夫,就这样崔中石的半边脸都是红肿的。方孟敖一看这情形也知什么也问不出来,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耐心把叶翠云哄走,所幸她激动起来说的全是上海话,他也听不懂。
孟莹这边则好了很多,宋孝安一纸公文叫她直接和辛夷单独见面,她倒还好,老父早已经去了香港,不怕他听到消息担心,民盟那边也派人来看过了,她心态很稳定,只是在见到好友的那一刻,皱着眉头问道:“你这脸色怎么越来越差了,又在南京遇到什么事了吗?”
“姑奶奶,您老人家进这儿来了,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多想想你自己吧。”孟莹有点心虚地说。
“如你所见,我过得还行。”章辛夷是真坚定,压低了声音说:“只要他们不敢彻底查账,我就不能定罪。”
孟莹略有些急,“你那里来的自信啊!你知不知道‘统’字辈的那些...算了,反正姓徐的不就是要钱吗?先保住命再说啊你。”在监狱里待着风险多大你不知道吗?又不是谢木兰这种脑子不好使只知道抗议的学生。
章辛夷看着她,没有说话,用手蘸了一下清水,在桌子上写着,“我不会给,那是给解放区战士买药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孟莹怔怔地看着好友,似乎不可置信,辛夷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别告诉我你猜不到,你啊,比谁看的都明白。”
那是因为我看过电视剧啊。
这当然是不能解释给她听的,孟莹想到这其中的为难,拼命想组织语言,但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在辛夷的惊呼下失去意识。
黑暗中,孟莹又听到了系统久违的声音,“宿主,你也太拼了,看,耗干了自己吧。不然你好歹能熬到冬天啊。”
孟荧顾不上和他算账,大惊失色说:“我这个身体已经死亡了?”
“没有”孟莹刚松一口气,就听他补充道:“你还有七天寿命。”
孟荧:........
“那你让我现在就走了吧,还干净。”
“别啊,万里长征最后一步了,功德圆满多好啊。”
系统这时终于化成实体,原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白兔,典型的红眼睛长耳朵,体积也就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怎么看怎么顺眼。没有小姑娘能抵御这种萌宠,孟莹心都化了,用昏迷中不那么虚弱地手抚摸着它的绒毛,慈爱地如同老母亲一般,“早知道你这么可爱,我真应该对你好一点啊。”
白兔系统泪目,你终于知道自己以前干的不是人事了吗?
顺便又给她提供了一个消息,“因为你忽然昏厥,方孟韦方孟敖大闹警察局,加上宋孝安那伙人支持,徐铁英顶不住了,把章辛夷和崔中石救出来了。”
孟荧:惊呆了!
这么粗暴合适吗?
系统这只兔子居然还有闲心搓脸,接着说:“还有更大的事呢,章辛夷还好,崔中石还没到中央银行呢人就失踪了,你现在昏迷不知道,他不见后各方人马都在找,几个小时之后,西郊发现了他疑似被肢解的尸体,被前线的外国记者发现的。
所谓事不关己,那就能理智,孟荧一笑,“高人指路,这一招漂亮啊。”
“是啊,徐铁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方孟韦和他持枪对峙,差点火并,最后辞职——这事没法告诉他实情,崔的家人也不行,方孟敖倒是知道一点——他爆发起来毁灭性太强大。连方行长都已经打了辞职报告了。”
孟荧遗憾,“这场景一定堪比大片,我怎么就没赶上呢?”
系统:……
它用萌萌的爪子晃了晃,试图让自家宿主回神,道:“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差,崔中石脱身了,算上本该要死和程真儿,货真价实两条命,你以前要求的父母加寿可以满足一部分了。”
孟荧大喜,简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爱宠一样抱在怀里,温柔抚摸。
系统受不了挣扎出来,“行了行了,我不是家兔宠物兔,现在咱们说正事吧,再把方孟敖和谢培东解救出来,你就功德圆满了。”
“他们怎么了?”孟莹吓了一跳。
“没怎么,但你不觉得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正大光明的建设社会主义不好吗?”
孟莹看着一只兔子这么说,总觉得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系统为什么是个兔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娇 10瓶;天地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家春秋
因为生命值只有七天了,白菜兔系统也不敢让她昏迷太久,联系总部“赊欠”了一批次补心丸,让这个残破的身体在第二天傍晚幽幽转醒。
孟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旗袍佳人,眉目婉约而不妖冶,头发梳成弯月形状,带着一种古典美。更别说此时夕阳西下,明霞之光让她的温柔一面展现无余。
如果一定要用四个字形容的话,那一定是“贤妻良母”。
这让孟莹一下子就猜出来这人的身份,想了想喊道:“程……程家母亲,您一直在这儿?”
她这奇怪的称呼倒是让程小云怔了一下,看着女郎苍白的脸色和稚嫩的眼神(程姨你戏唱多了),心头一软,也不像对着两个继子那样忌讳,直说道:“莹莹,咱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能猜到我的身份不难。但以前来信,不都是跟着你哥哥喊我姨的吗?这回怎么换了称呼?”
孟莹实在对这样的温柔佳人凶不起来,何况当时的恩怨跟人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孟韦小哥哥你冲着后妈凶什么,有本事怼你爹去),实话实说道:“咱们以前也没见过,我不喜欢叫让'小妈',感觉很不尊重。想找人现在是新时代了,叫您一声'姨'也可以。但今天见了面,忽然觉得我主观了,每个人有自己的价值体系,或许我这样称呼您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