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西北郊一段长城脚下,这里并没有路,当然没有人迹,到处是高低参差的杂树灌木,连地都看不见,方孟敖的车也不知是怎样开进来的,停在树林间一片草地上。
方孟敖的背后高处就是长城,他坐在山脚的斜坡上,这里能够一百八十度扫视附近的动静。
何孝钰站在山脚的草地上,需微微抬头才能跟方孟敖的目光对接。
天光大亮,明媚的秋阳使得一身浅蓝色学生裙得何孝钰越发高洁娴静,她并不开口而在等着方孟敖,毕竟是他把自己拉到这荒郊野外,总不至于时临时抽风吧。
可是方孟敖没有在第一时间顾她,而是急不可耐地打开后备箱,扶着里面一个瘦长的女郎缓缓落地。
那女郎一身灰蓝色土布衣服,头梳妇人髻,脚登布鞋,一副陕北女民兵的样子,脸色苍白道不像话,然而她的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孟莹你怎么……”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出口,因为多年的斗争经验,她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只是长期在城市,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你怎么能在后备箱里坐两个小时的车呢,快坐下歇歇。”
孟莹努力挤出一个笑,“何加姐姐,我吃的苦咳比这个多多了你。这次谢谢你打掩护了,到了现在,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中国共产/党原山城地下党通讯员,现转入华北城工部。”
何孝钰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过也容不得她有太多的反应,很快树林中救穿出微小的声音,孟莹强撑着和他们对完口号,救看到几个短褐打扮、腰间别着三八打盖的农村汉子走了出来,对她们说:“孟莹同志,该走了。”
毫不夸张地说,孟莹等这一天至少已经三年了,但真正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言孟敖,似时又很多话说,最后只是一句,“哥,谢谢你尊重我。你以后,一切好好的。”
多谢你,没有把我当成易碎到陶瓷娃娃,尊重我的选择和人格。只有你知道,我需要的从来不是过度保护。
飞越无数次死亡驼峰的孟敖这一刻简直感觉到心绞痛,他死命抱了一下失而复得却终究要永别的小妹妹,忍着无数的情绪,别过身去不敢看她远去到背影。
我不是不想阻拦你,可我经历过的无望,不忍心让你再受一遍。
目睹这一切,何孝钰虽然是外人,看着这位世妹越走越远,步伐有些踉跄,心中也不由有些寒鸦栖复惊之叹。她明白这是自己不该问的使命,想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孟敖的肩膀。
这已经是承庭训的她最出格的举动。因为这一刻,她真正理解这个看似桀骜男人的无助。
方孟敖却没有再提自己的人妹妹,而是说道,“你是学联派你来争取我,希望我帮助你们学联反贪腐、反迫害的,对吗?”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孝钰点了下头。
方孟敖:“你同时也是□□的地下党员,北平地下组织派你来跟我接头?”
何孝钰点头说:“是。”
“我又不明白了。”方孟敖盯着她,“到北平后我一直领着我的大队在查贪腐,也在保护你们学生,学联还有必要来争取我吗?”
何孝钰:“我刚才说了,代表学联只是一层掩护,我的真正任务是代表党组织跟你接头。”
孟敖闭上眼睛,十年的岁月从他的脑海里奔涌而出,有生死不明到崔中石,有慨然赴死的胞妹,有无数个怀抱着报国理想摔下飞机的战友。忽然,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绿树如茵,还有等着他说话的何孝钰。
方孟敖说:“离我近些。”说着伸出了手。
何孝钰的心怦怦跳起来,她不应该害怕,却仍然害怕,将手慢慢伸给了他。
方孟敖脱掉了白色橡皮手套,眼睛注视着妹妹远去的方向,道:“接下来的话不是冲你,希望你不要在意。”等着何孝钰点了点头,他骤然换了脸色,飞快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崔中石是什么共/产党。我没有加入国/民党,也没有加入共/产党。还是那句话,你是不是共/产党我不管,不要再来跟我谈什么接头的事。”
何孝钰震惊了,但还是劝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很多事是组织的条例……”
“不要跟我说什么组织!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强加于人!”方孟敖的面孔冷酷得让人心寒,“崔中石,我亲如大哥的人,为了我生死不明,烂入泥沙,不管是谁害了他,我都要报仇。我的亲妹妹,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为了同样的目标,拖着将死的身体,和所有人不告而别,让我帮她出城,只为了她所谓最后的使命。可我不能不答应她。就这样,你还要和我接头,让更多人因为我,或者是通过我牺牲?!我可以开最先进的飞机,但不代表我的心也和这器材一样时铁做的。”
“告诉派你来的人,不要再派人来送死,我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何孝钰听得心里直发凉,却也由衷地为眼前这个身不由己地年轻人悲凉。
“走吧。”方孟敖这回没有丝毫强迫她的意思,转身又向吉普走去。何孝钰跟着他走去。
于此同时,孟莹乘着晃晃悠悠的驴车,吐了一路,终于在一座华北土屋前停了下来,被里面到战士大姐扶着进屋,确定完身份之后,屋里儒雅的中年人由衷地道“孟莹同志,你实在辛苦了。欢迎回家你。”他身边是一个四十多岁,貌不惊人地老解放军也跟着点点头。两人都没有自我介绍。
孟莹却到:“刘部长,你想问什么,请开始吧。”
那人风度翩翩,先请她坐下,方才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组织最想知道的,是'影子'的事,此人一日不除,对我们新中国的危害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不完。下一章一定完结。
孟敖的思想高度,决定了他是最理解妹妹的人,但这样他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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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大结局(
孟莹抿了抿嘴唇,身形略微有一点摇晃,那人非常细致,说:“对不起,忘记了你的身体状况,要不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来到这里就是到家了,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和气的话语不仅代表着对同志的关怀,更有大业将成的自信,影子固然有危害,但一时半刻却还真翻腾不出什么来。
“不必了,给我一杯水就好。”孟莹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就是让我休息,我也不敢啊。放心吧,我虽然出身资本家,但真不是大小姐。只是晕车,缓缓就好。”话一说完,她微微失神的眼睛转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边的中年人。
那人立刻道:“哦,虽然有些犯纪律,但事有例外。也不怕告诉你,这位是保卫系统的同志,陈国华局长。'影子'的事是他主要负责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孟莹还记得原著,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放心了,知道这是一位可靠也不那么死板的老革命,笑了笑说:“好。”这时服务人员端上一杯热水,她一饮而尽,缓缓道:“两位首长,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本人没有去过延安,绝大部分信息来源于我的丈夫,我党的'风筝'郑耀先同志。”
那人沉吟不语,陈国华却忍不住了,道:“孟莹同志,我对你的操守没有任何怀疑,但你知道再川渝到同志描述中,郑耀先是什么人吗?何况他已经失踪两年多了。”
孟莹冷冷看了他一眼,把杯子一放,说:“当初把郑耀先放入敌人心脏的是组织,现在他的档案已经全部被销毁了,我不能怪大家不信任他,可这样以来,你们觉得我说的话还可信吗?”
那人这才道:“孟莹同志,你尽管说吧,至于怎么甄辩,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孟莹听他说的靠谱,开口道:“好,首先。根据戴笠生前給郑耀先的任务和他在延安到接触,我们商量后一致判定,影子此人在党内的位置不一定高,但绝对是能直接接触电台而不受人怀疑的人。这个不受怀疑,不仅是指职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定是个比□□还要布尔维什克的人。”
这话说的两人一起点头,陈国华随即骤来一下眉头,却没有打断她“更重要的是,戴笠在坠机之前去过北平,出于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原因,他胁迫着我一起去的。在北平的时候这个老鬼可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就给毛人凤打了一个电话,也是老天爷帮忙,我就听到一句,至关重要。”
“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孟莹也就是虚弱至极,不然一定给他翻个白眼,第一段话都是真实的,她说到自在,后面的可是她编的,虽然目的是为了同志门少走弯路,但能不心虚嘛?何况对面的可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别着急,他说的是暗语,我多方打听才明白,意思是接头信物是一张宫门倒邮票,我查过,抗战当年放行的,量极少。”
陈国华这时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谁手里有这张邮票,就最有可能是'影子'”
孟莹点头道:“是,但确认还是有一些困难,因为另一样信物应该是在毛人凤手里。而且一张邮票,发行量再少,除非齿轮对上,否则不能算铁证啊!”
那人笑道:“我不是说了吗?信息你已经给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因为孟莹的脸色越发灰白,当天的对话也就结束了,临时部委的条件虽然简陋,还是给她收拾了最好的房间,还有医生来给她检查身体,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医,也不能对她生机几无的身体妙手回春了。
为她站岗的小战士年纪不大,但很热情,自发为她打水打饭,看她怏怏的,劝道:“同志,我读书少,不会说话。但你为组织吃了这么大罪,咱们都是真心佩服你。真的,你别不信,本来不让我上前线我还不高兴,但是给你站岗,我乐意。”
这样纯朴的善意真是很难让人冷脸,孟莹轻声说:“小同志,我不是有情绪,只是现在回来了,我想到那些永远留在敌人区到同志,那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战友,心里难受。”
小战士扰扰头,说:“唉,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也要想开。我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哥,亲哥哥当年牺牲在陕北的时候,韩科长就是这样劝我的,我听她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孟莹敛了神色,问道:“同志,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马小五,你叫我小五就行。”
“好,小五。”孟莹靠着床榻,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生活的轨迹简直是一个轮回,果然是活在剧情里啊。
第二天她睡到了下午才勉强起来,昨天主问的儒雅男士看她已经难起,坐的远一些道:“孟莹同志,抱歉还有一些问题,希望你坚持一下。请问,你还知道同组的同志们下落吗?”
孟莹一怔,眼角处不自觉地留下了一滴泪水,一字一顿地烁:“我终于等到你问了。”
……
又是新的一天,孟莹的呼吸已经非常困难,排泄也不再正常,身体的折磨让她意识到了人之将死,反倒是平静多了。周围一些新认识不久的解放军虽然是见惯了生死,但看到她短短一生如此多舛,都是心有戚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而她的要求很简单,“我虽然是地下党,但不想做孤魂野鬼,既然来了解放区,让我有碑有坟好吗?”这样,耀先和哥哥门还有个念想。
马小五哭了,说:“姐,将来……只要我不死,一定给你的亲人带话,陪他们来见你。”
孟莹想摸摸他的头,却实在没有力气,用尽力气笑了笑,说:“好了,小五,推我出去吹吹风,好吗?”
不高的山坡上秋风习习,山下的解放区有成群的士兵和百姓,几乎人人都欢声笑语,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孟莹知道,不远处就是西柏坡,那里驻扎的党领导,不久就会开进故都,开始华夏历史上崭新的篇章。
孟莹也笑了,眼前的人们逐渐变成了耀先,孟敖,孟韦,湘意,辛夷,朱青,甚至还有孝安和宫庶他们……
十一年来梦一场,华夏开新宇,终究有她的一份功劳。
当天夜里,地下党员方孟莹因心脏衰竭病逝,年仅24岁,结束了她十一年的病痛折磨。
郑耀先于1954年恢复身份,继续奋斗在隐秘战线,1979年去世,遗愿是与妻子方孟莹合葬,终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
……
2019年,山东某城。
孟荧醒来的时候已经时暮秋,爸爸妈妈都抱着她大哭,“你这孩子,北京待不下去就回来吗?你知不知道这日子我们是怎么过的?”
孟荧看了一眼窗外嫣红到红枫,感受到体力到恢复,终于回过一点思绪来,说:“爸,妈,我没事的,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