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意觉得自己要是干…敢骗人，分分钟出大事。
思考了几秒钟，她就坦白道：“其实那人我真不认识，检查了一些都是外伤而且不致命，就，就没有跟他多说什么，他，也就跟我的助手说了一段话。”说着，就把郭轸的遗嘱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下来，说来也怪，她当时没有用心记，怎么就能记得那么清楚？
周志乾玩弄着着手中的笔，说：“那既然这样，就把朱青押送过来吧，她的嫌疑最大。”
湘意一听急了，说：“朱青在新中国生活了十几年了，就是一个没丈夫没儿女的可怜女人。万一背上＇特嫌＇，她以后就完了。她就算想她的丈夫，也只不过是因为人之常情，郑耀先我豁出去了，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孟荧！”
“在你渺无音讯的时候，为你守着一切压力的孟荧，为了证明你的身份，最后累死在华北的孟荧！”
一时寂静，秋叶落地而无声，郑耀先忽然拿起水杯猛地摔在地上，声音碎裂。然后……这个经历过世上最大恶意的男人，挺过一切的男人，竟然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湘意说完也后悔，甚至有点埋怨朱青沉不住气惹事，但是看到他如此，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老话，“有情皆苦，无人不冤。”
寂静间，她听到郑耀先问：“她最后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湘意道：“我那时并不在她的身边，不过因为前夫到关系，知道她想有块墓碑，让你们……能去看她。”
“我去过两回，第二次是和朱青去的。自从孟敖哥调到四川，我前夫，去了广州之后，那里就没人打理了。我们那次去，好好给她修了一回，是56年的事。后来，就不让去了。”
郑耀先又沉默了好久，湘意只觉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似乎老了很久，这时他才道：“真好，我谢谢你们。我……还一次有没去看过她，去长城好多回，可是人老了，看不到了。”
湘意默了，他一定不是不想去的。
“我知道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网开一面，想不到我郑耀先也有这种时候。”他勉强恢复了一些职业素养，盯着湘意问：“你对人的相貌很敏感，又接触过宫庶，就是原保密局重庆站站长，最近看到过他或者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第78章 番外：一蓑烟雨任平生
湘意自然是记得的，答道：“我认识他，不过这十几年来绝对没有打过照面。如果见到他，我一定会向组织反应的。”
“没必要了”郑耀先背对着她说，“你没看新闻嘛，罪大恶极的国民党特务宫庶，已经被抓获，上月处决。”
湘意一时愕然，她并不是孟莹，知道那么多纠葛，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心好像再颤抖。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截获。
“而告诉你也无妨，那名敌特飞行员，就是他想营救的目标，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抓获了，我可以向组织申请，不要继续追查了，但朱青必须隔离审查一段时间。这请你理解。”
湘意有心说一句，我不理解有用吗？但是她和郑耀先又不熟，撒泼不能这么撒。
但湘意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郑耀先缓缓蹲下，任由泪水肆流，仿佛只有只样，才能治疗他内心撕裂的苦。
朱青这一番“隔离”就是将一年，虽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出来的时候憔悴的不成样子，可把胡家众人给心疼坏了，一劲儿给她进补。
朱青已经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看着分割到胡家大院，真真实实地产生来一种家的感觉。
1988年，郭宁远来湘探亲，母子俩痛哭一场，却谁也无法选择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朱青和胡湘意终老与大陆。
——
浩劫过去，真理解放，已经是军长到方孟敖也已经两鬓霜白，岁月的沉淀、苦难到磨砺，让他少了几分年轻时地锐气，对着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说：“都过去了，你想点高兴的。组织上已经批准，孟韦和辛夷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莹莹。”
老人惨淡一笑，“我的大舅哥，你让我怎么高兴，前半辈子在魔窟里行走，手上沾染了那么多同志的血，再也说不清了。后半辈子，老婆没有了，身份不能公开，还要亲手抓一个忠心我的兄弟，亲手把他们逼上绝路。临了临了，她是革命烈士，我连和她同穴的愿望都做不到。上哪儿高兴去？”顿了顿，又说，“或许也该高兴，莹莹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们这些哥哥到但是她嫁给我，她心里不好受。因为她从来妹恨过你们。”
孟熬听得心酸极了，咬了咬牙说：“我再去跟上级争取一下。”
郑耀先语气平缓地道：“不要了，虽然我们都是无产主义者，单就咱们，我希望她能知道咱们和好了，国家站起来了，让她在那个世界高兴。不在一块也好，真的好，真有下辈子，可别再遇上我了，太苦了，都是我，让我和她一起苦。”
窗外雪如瀚海，病房内的气氛却压抑到让孟敖一时说不出话来，胞妹的影像在他脑海中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四岁，那样虚弱，那样倔强，可随着二十多年的时光，这记忆终于不可避免地斑驳了，或许这世界上，永远把她镌刻在脑海，心底，无一刻能忘的，就是郑耀先了。
他们夫妻，只有至亲，从无至疏。
小妹的坚持是对的，他们，都错了。
孟敖不知道改如何开口，脑子乱着忽然想起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说：“有件事你可得谢我，赵剑锋这孩子已经被解放军科技大学录取了，就算你收养了他，凭他那亲爹的底子，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嘛！”
“你还好意思说，从年轻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想一出时一出。你说说这些年要不是总理和聂帅保你，指不定到哪儿劳改去！”
孟敖本要反驳，忽然听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我欠他爹的还不完了，只盼着这孩子以后，再别经受我们这一辈的罪了。”
孟敖说：“不会的，相信我，空军的直觉告诉我，苦难日子已经过去了。”
郑耀先笑了笑，说：“我这搞地下工作的也有同感，看来这回是准的了。”
正好这时，一个小护士推着医护车走来，说：“两位首长，该还药了。”
孟敖拿着军帽站起来，说：“行，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然而，郑耀先甚至没等到孟韦回来，残冬时节，他随着最后一场大雪，消融于中华民族到苦难。
方家人和他的养子赵庭为他操办后事，藏于西山无名园。
孟敖想了很久，终于在安葬之后烧掉了一扎旧纸，孟韦问，“哥，这是什么？”
“这是1946年，莹莹以她自己视角写的小说，因为舆论宣传没发表，底稿都在朱青那儿，上次她来，交给了我。”
辛夷惊呼道，差点想去抢救，跺脚到：“大哥，你怎么不给我们看看？”
“没必要了。我也没看过，不过我想郑耀先应该需要，他们俩一辈子，太多想说没说完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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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番外之父子（上）
赵庭的名字原来叫赵剑锋，现在的名字是养父起的，他无所谓，反正这个名字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的回忆。只是他的养父叫做周志乾，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改姓，养父告诉他：“不用改，你要记得，在心里记得，你的亲爹，叫赵简之。”
赵庭一下子上来了脾气，第一次吼了养父：“不，他不是我爸，我没有国民党反动派的爸爸。”
周志乾也第一次扬起手来要打他，但最终巴掌没有落下，而是说：“庭儿，别恨你爸爸，算我求你。如果你一定要恨，那就恨我吧。”
赵庭想不通，他有什么可以恨养父的，在没有被他收养之前，他是“狗崽子”，不能上学，吃不饱饭，还时不时被人吐口水，但这一切，被来山城工作的周志乾改变了。
那时1955年的冬天，他才七岁，家里连破棉袄都没有，哥哥受不了，已经出去流浪了。他和母亲畏畏缩缩在一旁，只见平日里趾高气昂街道居委会的同志毕恭毕敬地簇拥着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进屋，母亲看到他是那样惊讶，“您，你，你到底是谁？”
居委会大妈立刻训斥母亲无礼，这是警察局的领导，因为没有小孩，想收养他家的二娃子，问她娘俩同不同意。
母亲神色复杂，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六年多来的流亡、唾骂已经让她很憔悴了，她明白，这是改变儿子唯一命运的机会。
赵庭也愿意，只是跟着住进了警察局的宿舍，有点舍不得母亲，但很快也就没有不舍了。58年那场饥荒，母亲终于没有熬过去。
周志乾再一次帮助了他，为母亲收敛入葬，和他那几乎没见过的生父合葬在了一起，赵庭泪眼模糊，看着养父点了一根烟，放在坟头，只说了一句，你放心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赵庭不理解，或许说他从来没有理解过养父。
养父的工作很神秘，虽然挂靠在警察局，但他从来没见他出勤，反而经常出差，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只会给他留下足够的粮票和钱，同时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很少有时间可以陪伴他。
但赵庭依然感激养父，随着长大，他已经越来越意识到养父为他做了什么，他可以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他爸爸是警察，所以没有时间来。他也会攒下所有的成绩单和奖状，等着养父回来一起看。
但那一次，养父着实让他害怕了，那是1961年，养父执行任务的地点在山城，不过几天就回来了，可是随着报纸上特大特务宫庶被枪决的消息传开，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好几天迷迷糊糊的，有一天晚上，他夜里起来上厕所，看着养父拿着一块老旧的怀表，絮絮叨叨地说：“孟莹啊，你说我这辈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都走了，你们都走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印在他的脑子里，再也忘不掉。
但周志乾还是很快恢复了，这是一个秘密战线人员的素质，何况是他这种级别的。他照样出差、上班，偶尔关心一下养子的政治面貌，几乎没什么时间留给自己。当然，也顾不上再找对象。
其实，养父虽然不加修饰，也有了些鬓角风霜，腿上有点残疾，但还依稀看出来是个美男子，只是这个工作有点特殊而已。但那个时代的组织对于同志的关怀总是无微不至的，不少热心的大姐给他介绍对象，赵庭这时候才发现养父是这么会说话的一个人，拒绝的那叫一个委婉加坚决，反正就是不耽误人家姑娘。
赵庭到了青春期，实在忍不住，问过他一次，为什么不结婚。但周志乾无比严肃的告诉他，“我有妻子，你记住，她叫方梦莹，我这辈子，都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赵庭有些不理解，“那她人呢？也是执行秘密任务了吗？”
周志乾用最大的毅力克服住内心的痛苦，告诉他：“你不要问太多，这是纪律，只是要记住一点。在这个家里，你只有这一个妈妈，将来，为她上坟尽孝。”
赵庭答应了，他觉得自己总会知道真相的，没想到，他还没有等到这一天，1966年就来临了。虽然周志乾早已经把他的出身改为革干家庭，但是还是有妒忌他的人挖出了他生父是国民党特务的事。
周志乾想进办法，但他还是被送到云南西双版纳接受上山下乡再教育了。
周志乾是真的已经老了，带着老花镜，满脸都是细纹，来送别养子的时候难得唠叨要积极劳动，保重身体。
赵庭也是强颜欢笑，“爸，这些年你把我在家一放就是那么长时间，看我什么时候照顾不好自己了，倒是你，倒是你.......”我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可是时代的潮流无法抗拒，赵庭还是坐上了绿皮的火车，看着养父渐渐模糊的身影，眼泪横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本来想写完，但太长了先写一半，大家继续评论收藏我的新文哦。感谢在2019-11-07 18:17:11~2022-01-28 12: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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