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了,终于结束了。这期间作者经历了生病、离职,倍感彷徨,感谢大家一直等待。最初写作是因为对那个时代的执念,对六哥的不舍,到最后已经带入了自己的思想,真心觉得我们今天来之不易。
接下来可能有不定期番外,交代一些人。
第76章 番外:春风无限潇湘意
胡湘意和贵翼是在1952年底正式离婚的,这婚离的不容易,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子,贵母哭腔天地地不答应她带走孩子。僵持了一年多,直到贵母去世,已经苍老的的贵老爷想起年轻时候自己的荒唐事,才点了头,“新时代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俩,可你们怎么救过不下去了呢?”
是啊,湘意也想问这个问题,对于每个女人来说,婚姻的意义都不同,嫁给贵翼固然是出于一些政治目的,但她未必没有做出过努力,照顾家人,联络乡绅,甚至生儿育女。当然贵翼也不是对她不好,利用他多年的资历给予了他和她到家人很多保护,不然占据了那么多土地的孤儿寡妇,哪能在新中国还留着大宅院和糊口田?然而,他除此之外并不愿意和妻子沟通,仿佛太深沉的往事已经让他的心灵关闭,除了儿子刚出生的那一会,他甚至很少和湘意说话。
用几十年后的话说,这叫冷暴力,虽然贵翼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一般旧式女子,可能也就忍了,但湘意最先提出来说:“我们离婚吧。”
贵翼震惊了,甚至有些愠怒,不是说别的,因为她说这话,是在华北烈士陵园,方孟莹到坟墓前。
她是她都挚友,他是她的血亲。贵翼始终觉得,不应该再让这个生前受尽了苦痛的表妹再不得安宁。
有话可以回去说。
但湘意并不在乎,“孟莹虽然是你的表妹,但我比你更了解她,她不会在意的。与其大家都不开心,不如一别两宽。你别忘了,她当年可是替辛夷打离婚官司,名动沪宁杭。比当军统太太的时候还威风!”
贵翼穿着向往了二十年的军装,头发却已经花白,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平原里,数不清的坟头,心里五味杂陈,终于道:“好。”顿了顿,又有点讽刺地笑道:“真想不到,我还会和章小姐成为亲戚。”他知道章辛夷的亡兄,曾经是湘意订过婚的少爷,只是死在了日寇的战火中。
北平解放前夕,方孟敖率领飞行员投奔解放区,章辛夷的主要工作就是配合潜伏的同志,将方家的其他人转移,但毫无意外的,方步亭和方孟韦都不愿意去解放区,最终方步亭夫妇去了美国,谢培东倒是留了下来继续金融工作,而孟韦则照顾着崔中石的家眷去了香港。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展的,反正传来的消息是已经打算结婚了。
方家人经历太多,对此都没有意见小,只是结婚的地点没定,已经奔赴朝鲜战场的孟敖和谢培东希望他能回故土结婚,也算告慰亡母,而方步亭则更希望亲眼见证小儿子的婚姻大事。
直到湘意成功带着儿子回到了湖南,才收到了章辛夷的信和结婚照片,她看上去在没有了憔悴,只带着一个小妇人的满足和喜悦。
她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自己的新婚丈夫曾经深刻爱过一个任性的女学生,也是他的表妹。她因为自己的莽撞和敌人的狡诈,永远留在了北平的刑场。即使是孟敖后来亲手杀了梁经纶,这也成了方家难以弥合的痛苦,如同失去的方孟莹一般。
但她相信,经历了那么多的辛夷,会为自己的明天做出对的选择。
当然,她觉得自己也不错,喜欢过方孟敖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人家不答应就算了;假戏真做和贵翼做了夫妻,真心努力却过不下去,那也没什么后悔的。现在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靠自己怎么还吃不了饭了!
同样的话,她也用来劝朱青。
没错,这次回湘潭,她也带上了朱青。这两个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因为方孟莹这个共同的朋友而相识,又因为解放前那一段艰苦的岁月而加深了友谊,到现在朱青无处可去,她也义不容辞地把她带回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朱青舍不得湘意的儿子——名叫胡念英的小朋友。因为她前往河南寻找夫婿的骨骸,固执地要带他回来——哪怕是一块废铁,错过了国民党当局给予空军眷属遗孀的船票,自然没能去成台湾,而郭宁远一直被托付给秦芊仪照顾,自然是是被她带走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朱青几乎活不下去,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现在连儿子也离他而去,她脆弱的精神再也经不起打击,几乎崩溃。
但命运的神奇在于强逼你喝下最苦的毒药之后,再优雅地给你一包糖。湘意拼命拦着她的时候动了胎气,这个孩子正好要在解放军越过长江时落地,南京城里人人自危,贵翼的官邸里连兵都没几个,哪里去找产婆和医生,无奈之下朱青只好把寻死的念头一放,借助过自己产育的经验,全包了产房的活,终于在这一天接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这是1949年的4月23日,解放军三野部队攻占总统府,中华民国实际统治宣告结束。
而朱青在听到这个孩子的第一声哭啼时,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幼小的婴儿握着小手,眼睛盯着这个给他洗澡的阿姨,渐渐竟然止住了哭泣,仿佛是在全身心的信任她。朱青不由得想起自己生下儿子的时候,空军眷村里兵荒马乱,小周抱着哭个不停的小宁远说:“小祖宗,快心疼心疼你妈妈吧,可是受了大罪了。”
现在,想必他也被别人疼爱着,小周没有儿子,芊仪没有孩子,他们都会照顾他的。正如,她也会对着怀中的小儿,想到这里,顿时涌现出无数慈爱。
这个孩子救了朱青。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朱青这样想着,心里渐渐有了盼头。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衣服给孩子换上,又去照顾极度虚弱的湘意,她才更惨,血房腥污,她又没有嫡亲长辈操持,要不是朱青这些年练出来了,她连个赶紧床单都换不上,热水也喝不到,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呢。
湘意平时话多的跟什么似的,过了好几天才说了一句,“看看,给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的一件也没有,都是你现做的。当年我看郑耀先那样,还以为人人都有莹莹的福气呢。”
同为女人,朱青知道,这一刻,她是真的对这个夫家失望了。原本就不是山盟海誓,而是抱着过日子的心态来的,既然连互相爱护都做不到,这个婚姻还有什么盼头呢?
湘意从来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啊。
等到贵翼回来已经是二十多天后了,知道儿子的降生很高兴,说要抱过去给三野首长看看,起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湘意却说:“哪有这么多事,孩子就叫念英吧。”
念英,纪念所有为了中华民族独立解放而献身的英烈,包括同音的小孟莹。
贵翼同意了。
——
回到乡间后,胡家原本的大宅被割了一半给公家用,好在他们人少也住的开,新社会了不许有农民交租这样的事,胡小秋还是因为说情,才算做胡家的人,根据土改法,按人头分了土地耕种。嫂子们对于胡湘意的大归都有些不认同,不过这位姑奶奶从小就不听别人的,还保住了一大家子,只是说:“回来也好,咱们以后终于都在一块了,小平安他们也多个小弟弟。”
湘意点头,看着自家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麦黄色,说:“是啊,终于回来了,我等到这一天了。”
不过湘意还是没有留在家里种地,不是她看不上田野,而是随着农村大建设,乡间镇里各种人才都稀缺,湘意当了那么多年护士,当仁不让地去了镇卫生所,朱青也不是下地的料,落户之后就去村里的小学教书,就近照顾干儿子念英,说起来可笑,她当年离开杭州师范的一大原因就是不想当老师,没想到最后还是靠这个糊口。
日子就这样兜兜转转地过着,期间免不了有各种运动,但是托了方孟敖的福,抹去了朱青在空军的一切过往,她和胡家的女人们相处得都不错。一起平静地养育子女,维持生计,尽量不去想自己远隔海峡的儿子,最后......慢慢变老。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会见到小顾,他开着美军的飞机来大陆侦查,说难听了就是做间谍,被人民解放军打下来落到海里,捞上来之后什么也不肯说。按说这种罪行除了枪毙没有第二条路,但是为了一些技术的问题,他被判处了无期徒刑,押送到内地劳改。朱青带着孩子们去接受“革命/教育”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
曾经唯唯诺诺,坚持“朱青是我的”他,满脸胡须,邋遢不堪,更重要的是眼里没有一丝光明,直到看到朱青。
朱青都不知道当天她是怎么回去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郭轸,郭轸死的时候,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第二天,镇里的主治大夫,有着革命贡献的胡湘意义正言辞地找到看守,说:“这个新来的我也不问是什么罪,但说他不能死,我得给他做个检查,要不然出事了谁也担待不起。”
看守正担心这回事,说了几句官腔就答应了。而跟随她的护士很面生,也没让他太注意。
而小郭对于朱青也没话说,等人走了,没有第二句话就是:“宁远很好,江队长……现在再修飞机,他和秦大姐逗把宁远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上小学了。”
朱青地声音颤抖了,“那你们分队长呢,郭轸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能忍心让小朱青流落风尘呢,她要在新中国给孩子们唱歌。
下一章结束,可能就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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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番外之一蓑烟雨任平生
朱青当天出来的时候,浑浑噩噩,万幸带着口罩别人看不出来,旁边又有一个无比机灵的湘意义正言辞,掩护着把人带回家。只是在入屋的一瞬间,她忽然委地,爆发出无可压抑地哭声,湘意无可奈何,只好把儿子赶出去拦着嫂子们来探问,自己静静地坐在门边,看着她哭,哭到把所有的委屈都随着眼泪流尽。
她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哀窘却可以超越生死的爱情,自然也不能全然理解她,只是在这乱世里,多少心酸多少泪,不理解,至少尊重吧。
直等到太阳渐渐只剩红晕,她才叹了口气,给嗓子已经沙哑地朱青倒了杯水,“我也不说他是人民战犯这样戳你心窝子的话了。只是人都走了十几年了,你也算对得起他,一味自苦,他也不知道。就算是我违背政策说一句世界上有鬼神,他应该也不愿意看你如此的。”
她的话不知那一句触动了朱青,让恍若空壳的她喃喃道:“朱青,队友皆殉职,我难逃一死,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不愿委身小顾,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
湘意讶然,随即到:“这是……他的遗书?”
朱青露出一个笑必苦还难看到表情,说:“独留我一人,孩子也不在身边,叫我快意余生?”忽然变哭为笑,声声余音,尽是荒凉!
湘意再粗神经,也受不了了,一把抱住她,“这些该死到男人,这些该死到男人!看看我那些可怜的嫂嫂,再看看你!我心里像油炸一样。还不如孟荧,她死了,教她男人一辈子怀念她。”说完忽然一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醉,万幸万幸,朱青没意识道。
奋不顾身扑向乐爱情的火,短暂甜蜜之后是一生都流离失散喝痛不欲生,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朱青觉得,她不后悔遇到郭轸,只是在来一次,真的不会再这样过,因为,太苦。
朱青歇了一天病假,弄得看守所上下都很紧张,怕在押到要犯间谍真有传染病。也不再理会湘意这乡镇小大夫,赶紧向上打报告。
然后,随着省城专家而来的,是湘意再也想象不到的人。
她作为接触过重犯的任被“问话”,第一个照面就差点尖叫出声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说了句,“同志,怎么称呼?”
那人笑笑,纵使华发丛生,也自由一股坚毅风度在,只是在看到湘意的同时,他对眼睛里也不由得一闪而过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哀绵无绝,却又很快恢复。
“我是周志乾,至于职务不便向你透漏,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呼一声周主任。”
湘意依言,她到底也是将四十的人了,热血归热血,总是明白很多人情世故和政治形式,“请问您和组织找我来,有什么要了解到?”
周志乾仍旧是笑着,“当然有,那就从你进门看到那个国/民党,不对,美国/特务开始,一直到检查完出门,事无巨细全说一遍吧。”
湘意额头出了冷汗,那个小顾哪有什么大病,不过是落到海里去冲击骨折,治好之后又有些激进/分子仇视□□相加,她那借口纯粹就是給朱青一个问话的机会,可你看,麻烦来了?
那是郑耀先啊,当年的军统六哥,我党隐藏在敌营心脏十二年的尖刀,你这点小聪明拿什么跟他玩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