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听着,睡着了。他在枕上偏头望着她,还在说着……
云澜睡前说,我要看着你。所以怀承从第一晚起就把布帘拉开,他们只在早上出门时,才把帘子拉上,省得老陈总是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第三天晚上,怀承终于讲到了入朝的救伤工作。他说:“去年我们驻扎在北线。”
“我们也在北线。”云澜拥被坐着。
“你躺下来。”他命令的口吻,怕她着凉。
“躺下我会睡着……”她一向实诚。
“睡着了更好,你想知道什么,醒了再问。”
她想了想,从谏如流地躺下来,他满意地盯着。“云澜,”他终于还是想问:“你和乔非寅……”他在青浦养伤时,曾看到一份旧报纸,上面登着他和云澜的订婚公告,他看着那家的阿婆拿火柴引燃了去烧灶火,熊熊的火光,烧尽在他眼前。
“六叔,”云澜望着低矮的黝黑房顶,有些想不起来他的样子,“我那时答应过他订婚,也按他的要求登了报,可我实在不能……我想他也清楚……他后来去了北京,再也没回来。”
云澜说着,想起欠了六叔许多,也欠了他许久,可他想要的,她实在还不上,她在心里叹息。
“云澜……”他坐在自己床边,倾身来抚了抚她额头。他知道当年的事,当年为了救他,她殚精竭虑求乔非寅相助,又从他手里把人劫走。他那时内伤尚未复原,常常在光孝寺后殿的台阶上坐着,思念她,等她寄来的一封空白的信。
因为有她在,他还想活下去……
他们这夜还好没有说太久,凌晨时,所有医生被叫醒,接到一批新转运来的重伤患。老陈马上召集医护,一直忙到正午,怀承手里,一位机枪手中弹太多,他接手没多久,就咽了气,他做了许多努力,都没能救回来。云澜在处理胸腔手术,之后配合老陈连续做了好几例截肢,他们两人反复商议,权衡着不截肢的策略,可冻伤实在太严重了……
外面风雪停了,但气温比先时更低。
已经过了午时,天低昏沉。医生们安置好伤员,陆续去北屋吃饭。云澜坐下时怀承还没到,医疗站供应的饭食有限,以粥汤为主。她喝了一口汤,尝不出是什么,似乎是玉米……
“云澜,”老陈匆匆跑进来叫她,“你来一下。”
云澜马上起身,她面前的汤碗还冒着热气。怀承也正走进来,见他们不吃饭就走,转头来问:“怎么了?”
老陈索性伸手拉上他,“你也来。”
出了门,他边走边说,“村子里有个产妇,要生了,难产,族长跑来找我们救命。快走,等不得。”
怀承点头,转身看云澜,向老陈道:“让她留下吃饭,我们去。”
“嗐,人家听说我们有女医生,点名要女医生来,不要男医生。”老陈摇着头,催促:“快走快走。”
怀承担忧地看了云澜一眼,她紧跟着老陈脚步,来不及转头。
一走近院子就听见女人时断时续的惨叫声,老陈和怀承被拦在门槛外面,请到中屋里去喝热汤。云澜被几个老妇人引进东屋的产房里去。
午后的一点淡光,斜照进屋中央,怀承坐不住,他站起来,在淡光里朝东面望着。
那一点光,倾斜着,移动着,渐渐消失了……
东屋里时而无声,时而喊声高起。因为操作不便,云澜脱掉厚重棉衣,穿得简薄,套在医生白袍里。好容易胎位缓缓调整过来,入夜时,终于“哇”的一声,孩子娩出,接着胎盘也滑了出来。她又忙着处理撕裂伤……
等她最后检查好大人孩子,从东屋走出来时,屋外已经昏暗无光,她站在干冷的空气里一阵眩晕,后背上寒凉气侵爬上来,直达心肺。要不是怀承伸手扶住她手臂,她大概要栽倒了。
“云澜,”他站在右边叫她,她听不清,反手抓着他衣袖,天旋地转中自己缓了一会儿。主人家端了一大碗甜汤来请她喝。他替她举着,灌她喝下去。
她才模糊听见,老陈在那边和人说着话,说我们聂医生忙了一天一夜了,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他们借着一点微光返回医疗站,路不远,老陈勾着头走在前面,怀承不放心,错后几步,伸手握着云澜手腕,探她脉搏。
云澜知道自己透支得厉害,有点不好,但怕怀承担忧,转头向他看着,悄声告诉他:“我没事。”
他顺势看了看她脸色,没有回应。
晚间,云澜被要求回去休息,其他医生还要照看危重伤员,怀承重新排定了轮班表。
他凌晨时交接完,极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急着回去查看云澜情况。
房里没有点灯,只火盆里亮着一点木炭的红光。他矮身坐在她床沿上,看她闭着的眼睛,昏暗里看不清她铺陈的睫毛。他着意地俯身去,想看清,忽然被她伸出的两手环住了后颈,“怀承……”她喃喃叫他,带着一点哀婉的气息,知道是他来了。
她脑中隆隆,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怀承马上要拉开她手臂,“要着凉的……”他用了用力,她不肯,“听话……”他柔声哄她,索性低身下来,怕她吃力。
“怀承,”她眼眶痛得实在睁不开眼睛,只是不肯放手。
她手臂勾在他颈上,隔着衣服也是暖热得叫他不能抵挡,他还是怕她冷,索性解开领口,让她把手伸进去,想要陪她一会儿。可她的手一伸进去,他就彻底失了防守。她两手攀在他肩头,寻着他颈间的温度贴上来,他没有思考就亲上去,他爱着的她的一切,温柔的唇角,冰凉的鼻尖,她闭着的眼睛……
被他这样亲吻着,她再不肯松手,贴在他耳边叫他:“怀承……怀承……”像在梦中说话。他含着她耳垂,觉出她微微发抖,“冷么?”他低声问。“嗯。”她鼻音声涩。被她身上暖香气环绕着没有觉察,他解了衣裳来抱她,一心想焐热她。却先沦陷在她滚烫的身体里。
她似乎还有点梦魇后的朦胧,专贴在他不能抵抗的地方,他血热滚滚地涌上来,比他怀里抱着的人更烫。她早就该是他的了,他克制不住地倾身压上去,低头吻她胸前,腾出手来脱她衣服。
她既觉得冷,也觉得热,惶惶间,唯有贴在他身上才觉得安心,由着他抚弄,揉摸,只要是他,她什么都好。
她柔滑细腻的身体,叫他不能自持,又怕弄疼她,努力控制着进度,一手沿着她腰间起伏滑下来,覆在他向往的地方,手指触到润泽的湿意。他缓和着自己,沉腰顶上去。忧心她不适,低头吻她,“云澜……”他一进去,听到她低低的呻吟,其实比起她此刻的头痛,被他弄疼的地方传来的痛意显得遥远,隔着云端,只是种难耐的胀痛,她蹙眉在枕上微微抬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感受着他的进出的力度。
她昏沉沉的,只在最后一刻被他带动着,感受到一点蔓延的舒畅,伴随着天旋地转的头晕……
她记忆断续的,有印象他起身倒热水来清理。他做好了预备的,自己衬衫上被她染红了一团,他单独拿出来泡在水里,明天再清洗。
等他重新回来抱着她时,才觉出不对来,伸手试她颈上温度,又试她额头。“你在发烧?”他紧张地问着,更像是问自己。
她被他折腾得,更清醒了一点,眼眶还是一下下的发痛,眯着眼睛贴在他肩窝,“你才发现,肖医生,你这做医生的感知力……”她鼻音更重了,嗡嗡地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他马上伸手把她背后的被子压紧,用力搂在怀里,在心里后悔,迟钝至此,她起了高热,还脱了她衣服……“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他贴在她脸上,问着。
云澜想了想,如实回他:“原先头痛得厉害,不过,高 潮能缓解疼痛,果然是真的……”她思考且联想着。
他听出别的意味来,“你把我当止痛药了?!”直直反问她。
把她问笑了,被他抵着额头,用力盯着。她马上示弱,在被子里拉他的手下来,覆在小腹上,“这里也疼……”
他手上替她轻轻揉着,在她右耳边低声安抚:“第一次哪有不疼的,以后就好了。”
“嗯,”她也知道的,又微微摇头,“是你让人特别痛……”语声带着幽怨。
“嗯?”他拉开距离看她,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她闭着眼睛喃喃低语:“是你尺寸超过平均值,所以我特别痛……”
他怔住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松开了花儿,她这话是美溢之词,他重新搂紧她,“你还记得?那时只让你摸了一下。”他说的是她离开香港前一夜的事,已经隔了那么久。
“嗯,我记忆力特别好的,一直记得。”她强调着。
第九十一章 合照
老陈这两天觉得怀承哪里不对,有时看他坐在桌前,一个人怪高兴的样子。
他凑过去问:“你笑什么呢?”
“我没笑啊。”他肃了肃表情,不轻易上当。
他怀疑地仍旧朝他脸上看,同时把手里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这个是生孩子那家送来的谢礼,不是给你的,是给聂医生的。”他说着,想起来,“我一忙忘记去看她了,等会我去看看她,把我们女医生都累到了。”
“你忙你的吧,不用去看,我会照顾她。”怀承低头接过东西,毫不客气地向老陈道。
“哦……”老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点头,等怀承起身,他回过神,伸着头提醒他:“哎,你什么意思,变成你一个人的了,连看都不让看!”
老陈傍晚还是坚持来看望聂医生,顺便给她送病号饭来。云澜中午前后已经退了烧,这时靠在床头上听怀承讲毓征所在的研究院整体迁往台湾的经过,他们同时惋惜,也许再相见是极难的事了。
老陈端着一碗水蒸蛋,本是要递给云澜,被怀承先接在手里,又见他极自然地把一件棉衣拿过来披在聂医生身上。他侧目站了站,说了两句关怀的话就退出来。
他独个儿走回前排病房时,在心里想,病中照顾同事嘛,男女同志之间要互相帮忙,这也没什么……
转天,他经过他们房门口,偷瞥一眼,恰好看见怀承在窗边晾衣服,晾的是一件浅粉色的小圆领上衣,一看就不是怀承自己的衣裳。
嗯……这个怀承吧,向来是个好同志,你看看,连病号的衣裳也负责洗……他边走边思忖着。
云澜因为病了一回,老陈不让排她值夜班。所以她总是睡得早些,怀承回来时,夜半时分,悄悄上床来抱她,总是内疚,会吵醒她,又不忍分开睡。
最初几晚,碍着她病中,虚弱,他克制着自己不能有动作,着实受罪。到了第三夜,是她自己恢复了精力,在他怀里不老实起来。他先是由着她把手伸进来在他腰身上找那年,她替他缝过的伤口,结果她细细摸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太多,她辨不出。他索性脱了让她看,床头方凳上点着将灭的一点蜡烛,烛光幽微,她真的看了,又为他满身的伤痕心疼,沉默着。
他趁着她无声,低头来亲她耳垂,把她一只手拉下来,在她耳边温热地低语:“我这里胀得发痛,你帮我治一治……”
“唔,我这方面的医术不精……”她嘴上谦虚着,手上却并不怯场,滑下去按在他滚烫的痛处。
他被她握住,一阵灼烫的反应。他调整着位置吮她发红的耳垂,私语着鼓励她:“无妨,他由着你治,他听你的……”他侧身来褪去她衣裳,低头寻着她心口的香热处去,在那起伏间流连不去,把她弄得气息混乱,后背上微微出汗。后来次数多了她才慢慢习惯他,他这样爱咬人……
他试探着贴上来,想侧身进去,可惜临到关口,她被第一次的印象弄得心有余悸,退缩了。他被折磨得实在不能自控,索性按住她,照旧地覆上去。她里面湿滑滚烫异常,总让他疑心她在发烧,几次低头来探她颈间温度,又细致地在她耳边低语,顺着她的意思动作,看着她渐渐舒开眉头,同他一起体验着酸胀背后的适意。
过后,他抱着她入睡,临时起意想问她:“喜欢么?”
“嗯,”她埋在他胸前,点头。
“还要么?”他随口一问,以为她昏昏欲睡。
她闷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来,眼睛晶亮生光地点头,“要!”
他一边有些惊讶,她果然病愈精神好起来了,一边伸手从她腰间摸上去,把她抱到身上来。
老陈住在他们隔壁,总有些疑心,这疑心时不时地冒出来,他每每看见他们同时从房里走出来,这颗疑心就忍不住替他们惴惴不安。终于有天清晨,云澜开了门,又回身等怀承出来。
老陈大清早的,眼睁睁看见怀承伸手揽住聂医生腰身,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他那颗揣不住的疑心到底还是炸开了花。
真是要命,怀承是他过命的兄弟,战友,好同志,怎么在男女问题上就跳进了坑里呢!他一整个上午都沦陷在惋惜和心痛里。吃午饭时特地把他单独叫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怀承,你最近怎么搞的?你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么?”他痛心疾首地开口就嚷嚷。
怀承坐在他对面,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猜测:“你说伤员夜盲症的事么?这是权宜的办法,不然还能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老陈讶然。
“你在说什么?”怀承更不明白。
“我说你和聂医生,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今早看见你们,”老陈说不下去,“你们那样……”
那样!怀承回忆了一下。
“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把她安排在你屋里,看看,出事儿了吧。”老陈追悔莫及,女人的事最难缠,怀承尚未结婚,不懂,他结婚十年,最明白这个中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