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你先去洗漱。”姥姥又说,“哎,你床上的热水袋哪里来的,昨晚也没见过。”
听到姥姥的问话,他目光似乎偏了偏,梁蔚借着给姥姥掖被角的动作,心虚地垂着眼眸:“昨晚刚找人借的。”
“是晚上睡觉冷吗,那你等会回去再带条毯子过来,可不要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太婆,把自己给弄生病了。”
“我知道了。”
梁蔚拿上牙刷和洗面奶,中间的那张病床的床尾,站着几个医护人员堵住了过道。梁蔚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忽然那群白大褂中的陈鹤森伸出了只手,手指轻轻拍了拍堵在她跟前的那个医生的肩头。那个医生下意识扭头,看到了身后的梁蔚,朝她抱歉的露出了个笑容,接着往床头走近了两步,空出能让一人过的身位。
梁蔚再去看陈鹤森,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出此刻的神情。梁蔚心下一跳,快速走进卫生间,顺手关上门。
外头医生和病人的交谈声减弱了不少。
洗脸台上有前一个人洗漱时未冲干净的牙膏沫。梁蔚怔怔地盯着看了会儿,打开洗漱包,刷牙洗脸。
等她洗漱完出来,病房里查房的医生已经走了,病房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梁蔚拿上床上的热水袋,打算去还给陈鹤森。走出病房,经过护士台时,有个小护士叫住了她,笑盈盈道:“你是来还热水袋的吧?”
梁蔚点头。
小护士说:“哎,你给我就好了,我等会拿给护士长。”
梁蔚犹豫了两秒,把热水袋递给她:“那麻烦你了。”
“不客气。”小护士脆生生道。
梁蔚正在准备走,小护士却八卦地往前一探:“哎,小姐姐,你和陈医生什么关系啊?”
梁蔚一愣。BaN
小护士解释说:“他昨晚特意来借热水袋给你,我在医院两年了,还没看见陈医生和哪个异性走得这么近呢,我们都打赌陈医生不是在追你,就是你们是旧情人相见。”
梁蔚牵起嘴角笑笑:“你误会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第38章 “得赔你一个了。”……
小护士眼睛一亮:“哇, 你和陈医生是高中同学啊?”
梁蔚点点头。
小护士说:“哎,那陈医生是不是在高中的时候也是学校里风云人物的那种。我听我们医院的杨医生说,陈医生当年高考的分数还是雁南城的理科状元, B大还来招生,不过他拒绝了, 报了Q大的医学院?”
梁蔚弯弯唇,如实说:“是挺受欢迎的。”
“我就知道, 果然优秀的人,是从小优秀到大的。”小护士笑嘻嘻, 一只手护在嘴边, 小声说, “陈医生在我们医院也很受欢迎,不少病人的家属都来要过联系方式, 那个儿科的覃医——”
“晶晶,你又在和家属瞎聊天了,我让你去给26号的病人换药, 你换了没?”护士长朝护士台走来。
被叫做晶晶的女孩立刻溜了:“我这就去。”
梁蔚没急着走,等护士长走近了, 才向她道谢:“谢谢您昨天借给我的热水袋。”
护士长年龄和周珍差不多,笑说:“不用客气了,我这还有一个, 你还要用就拿去吧,在医院陪护晚上睡觉确实容易冻手脚。”
原来他是和护士说自己觉得冷了,梁蔚浅浅一笑:“不用啦, 我等会回去再带条毯子过来。”
梁蔚没有和护士长久聊,转而乘坐电梯下楼去给姥姥买早餐。电梯里都是病人家属,气味混杂。
到了一楼, 电梯门开启,梁蔚随着人流走出电梯。
“陈鹤森,你吃过早餐了吗,要是没有,我多买了一份给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吃过了。”
女人略带遗憾道:“啊,你吃过了,那行吧,我等会问问我们科有谁没吃饭的,便宜给他了。”
梁蔚闻声迅速瞥了眼,只看到陈鹤森的侧脸,以及站在他身边比他矮了一个头扎着低马尾辫的女医生。
陈鹤森似有所察,脚步稍停,往隔壁电梯里出来的人群扫了眼。
女医生已经进电梯了,按着开门键:“怎么了?”
陈鹤森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抬脚迈进了电梯:“没事。”
梁蔚给老人家买了肠粉,自己只要了一杯豆浆,她早上一般没什么胃口,吃得少。梁蔚回到住院部,经过护士台,刚才和她搭话的小护士叫住了她:“小姐姐,你要吃草莓吗?”
晶晶举着手里透明盒子里装的红色草莓,往她这边一探手,梁蔚低头拿了两颗:“谢谢。”
小护士说:“听说你是做编剧的啊。”
梁蔚点点头:“我先去给我姥姥送早餐,待会再聊。”
“好嘞。”
梁蔚回到病房,姥姥正在吃香蕉,梁蔚把豆浆放在床头柜上,又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袋,递给姥姥。
姥姥看她一眼:“你吃了没?”
梁蔚拆外卖袋子:“我喝豆浆就行。”
姥姥语气佯怪:“就一杯豆浆怎么吃得饱,你还是要多吃点,哎,太瘦了。”
隔壁床的阿姨也搭话:“你外孙女是真瘦,不过现在的年轻成天都喊着减肥,天天吃那些蔬菜,那玩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梁蔚笑笑。
下午的时候,周晓蕾处理完抚市的事情回来。梁蔚得以抽空回去洗澡,电梯到了五楼,停了下来,电梯门开启。
陈鹤森和一个男医生走了进来,这趟电梯没有多少人。除了他们,还有梁蔚和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家属。
陈鹤森偏了偏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稀疏平常地问:“要回去?”
梁蔚嗯一声,留意到陈鹤森旁边的那个男医生也无声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暗含兴味。
接下来,电梯里没有交谈声。
电梯到了三楼,陈鹤森和男医生出去,梁蔚听到那个男医生问陈鹤森:“那姑娘是谁啊?长得还挺漂亮的。”
梁蔚没有听到陈鹤森的回答,关上的电梯门隔绝了他的声音。
陈鹤森看了眼杨鑫,有些散漫道:“问这个做什么?”
杨鑫执着:“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陈鹤森说:“高中同学。”
杨鑫:“你就是为了她的事儿,让吴主任亲自主刀的?”
陈鹤森反问:“那台手术本来风险就大,髋部骨折合并脑出血,有哪几个医生能做得了。”
“你这话也对。”杨鑫点头,又说,“那你这个高中同学有没有男朋友,要不你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陈鹤森眉头几不可察地地皱了下:“不清楚。”
梁蔚到家时,周珍在厨房做晚饭,屋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周珍听到动静,探出脑袋:“你小姨到医院了?”
“嗯,小姨看着姥姥,我回来洗个澡。”
梁蔚换上拖鞋,将姥姥换下的脏衣服放到阳台,周珍从厨房跟了过来,说:“衣服就那样放着吧,等会我来洗,你先去洗澡,洗完澡顺便来吃晚饭。等会我还得把熬的鱼汤送到医院,你晚上就在家里休息一晚?“
梁蔚说:“算了,我去送汤,你在家里照顾姥爷吧。”
周珍点点头:“那也行,你现在去洗澡。”
梁蔚进了卧室,打开衣柜拿了件白色的毛衣和一条蓝色的小脚裤,去浴室冲澡,顺便洗了个头发。她一面吹头发,一面凑到镜前里打量了眼自己的脸色。她这两天在医院基本没怎么化妆,素着一张脸,好在她底子好,倒也不显得憔悴。
吃完晚饭,梁蔚涂了下口红,又拦车去医院。周晓蕾在卫生间,给姥姥擦洗身体。梁蔚把汤放在柜子上,提了提热水瓶,发现里头没水。她拿上,到外头的烧水间接热水。
开水间已有家属在接热水,梁蔚站着等了会儿。家属接完,拧上盖子,转头朝她笑笑说:“我好了,你来接吧。”
梁蔚把手机放入裤子口袋里,揭开软木塞,拧转水龙头,冒着热气的开水汩汩注入壶里。
这时外头的走廊传来嘈杂声。
梁蔚屏息听了会儿,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伴随打人啦等字眼飘入耳里。她关了水龙头,提着热水瓶走出去。护士台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场面一片混乱,伴随着大叫声,有人在尖声嘶喊:“保安呢,赶紧去叫保安上来。”
穿着黑色的夹克的中年男人被人拦腰制止住,仍要挣脱,越过人群去打男医生。男医生一手护着额头,指缝间流着殷红的血迹。梁蔚仔细看了眼,发现那个男医生是中午她乘坐电梯时,站在陈鹤森旁边的那个。
中年男人怒不可遏地伸着指头点着医生,眼看就要戳到他的眼睛上:“你他妈是怎么当医生的,做了手术,病情还加重了,你要是不会医就别医。”
男医生似乎也克制了许久,这会忍不住抬手拍开中年男人的手:“你指什么,出院前还好好的,你们没有遵照医嘱好好躺床上静养,就去工地干活,现在又来找我?”
中年男人被医生拍了这么一下,原本平息的火气又瞬间噌噌地冒了上来,怒目圆睁,使劲推开制止着他的人,捡起地上的长棍,一瞬间就冲了过去。
梁蔚原想避开,推搡的人群里有人撞了她一下,她重心不稳,险些跌倒,手上的热水瓶因此脱了力,就这么眼睁睁地砸落到地上,一声沉闷的钝响,内胆破裂,热水四处流淌开来。
那男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钝响而停了下来,保安这时也赶来,扳过男人的手臂,制住了他。
混乱的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
除了闻讯赶来的保安,陈鹤森也来了。
那男人嘴里还在乱骂,陈鹤森扫了眼眼下的状况,冷声说:“晶晶,打电话报警。”
中年男人:“报警就报警,你当老子怕你们,就是你们医生给医坏了!”
陈鹤森面色冷峻:“当时刚你父亲刚做完手术,还没一周,你们为了省钱就闹着要出院,后来给你们办了出院手续,也嘱咐你们在家里要静养休息,你们有听医嘱吗?”
中年男人目光一虚,还在据理力争:“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听医嘱,就是你们手术出了问题!”
陈鹤森淡淡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这样,现在也没什么好说。你到时候申请医疗事故鉴定,一切就清楚了。”
梁蔚站在人群之外,定定看着他,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动怒的样子,面色冷峻,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他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梁蔚短暂失神片刻,陈鹤森已经近在身前,他眸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烫着了没?”
梁蔚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摇摇头:“没有。”
陈鹤森又扫了眼地上的银白色金属内胆碎片:“得赔你一个了。”
梁蔚没听清他说什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什么?”
陈鹤森下巴点点地上的热水瓶。
梁蔚瞬间明白了过来:“没事,我自己买一个就好。”
话落,她脑袋发热蹲了下去,伸手要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手腕忽然被捉住,他的手指有点凉,温度落到手背,梁蔚眼睫一颤,心跳瞬间快了几拍。
他拉着她站了起来,极自然地收回了手:“别收拾了,等会有人来清理。”
梁蔚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病房,周晓蕾说:“刚才外边闹哄哄地干什么?”
梁蔚还未回答,邻床的阿姨就说:“病人家属来闹事,要打医生。”
周晓蕾好奇道:“是因为什么事啊?”
邻床阿姨叹气:“就他家老头子做了手术,没几天就闹着要出院。医生迫不得已给他办了出院手续,他家老头子没听医生的话在床上静养,伤口没恢复好,就来医院闹事了呗。现在呀,什么人都有。”
姥姥冒出了一句:“医生的话不听,那还来医院看什么病。”
周晓蕾笑了声:“哎,妈,你这话说得好。”
老人家笑眯眯道:“是吧?”
周晓蕾说:“妈,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点。”
周晓蕾附身,准备去拿床头柜旁的热水瓶,她没找到,抬头去看梁蔚:“哎,蔚蔚,你看到热水瓶了吗?”
梁蔚:“小姨,热水瓶刚才让我给摔了,我现在下去到便利店去买新的。”
周晓蕾直起腰,关心道:“怎么摔了,那你烫着了没?”
梁蔚摇头:“我没事,我现在下去买,顺便买两瓶矿泉水上来。”
邻床阿姨出声:“我这暖水壶还有水,你先倒点给老太太喝。”
梁蔚出了病房,护士台前的热水瓶内胆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大理石瓷砖也被拖了一遍,光可鉴人。
刚才的那一场混乱好像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境,梁蔚低头,抬手碰了碰刚才被陈鹤森指尖触碰到的手腕,似乎那点温度还残留在肌肤间。
梁蔚思绪收拢。
梁蔚到了楼下,挑了个质量比较贵的热水壶,又去隔壁的药店买了烫伤膏。先前热水瓶砸到地上,还是有些许热水溅到她的手背,此刻虎口除微微泛红,还有淡淡烧灼的疼意,密密麻麻漫上来,不过还能忍受。
梁蔚买了烫伤膏和热水瓶回去,周晓蕾说:“你回来了,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梁蔚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是黑的,按了开关键也没反应:“没电了。”
周晓蕾说:“陈医生刚才来过了,拿了个新的热水瓶和烫伤膏给你。”
梁蔚微微一怔。
周晓蕾走过来,要去看她的手:“哪里烫伤了?”
梁蔚缩回了手:“没事,就被热水溅到一点,没什么大事。”
周晓蕾把药膏递给她:“赶紧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