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头顶突然从三个方向传来蛇吐信的声响。一种被团团包围的感觉自上而下袭来。
一个巨大的,足足半人大的蛇头,突然从上坠落下来,朝着温晗猛扑。而一左一右的位置,另有两双眼睛,分别朝着梅戈和司诺的方向冷冷看去。
原来刚才的只是一条小蛇,这才是属于这里的怪物。怪不得,昨夜远处厮杀不断,那群野牛喝水之后也朝着别的方向觅食,都不愿靠近。
这里的霸主,本是这样的巨蟒啊。
朝温晗扑过去的蛇头扑了个空,直直撞在平台边缘,撞掉了一大片碎石,晃了晃身形,嘴里就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巨蟒下意识合拢上颚,转瞬便传来一阵拉扯。
原来,温晗躲开撞击之后,拎起昨天绑过她和司诺的绳子直接塞进巨蟒两颗牙齿中间,趁着它咬合,在其头颅上缠了一圈,单手拉着绳头就朝下跳,借自己的体重把整个蛇拉住。
另一边,司诺和梅戈快速汇合,一人捡起一个石块就朝扑来的蛇头砸下。石块砸了出去,蛇头却不约而同露出惊恐的模样朝后急退。
竟是温晗的拖拽将它扯了过去。
人的体重始终不如这条三头蟒。只扯下去一个蛇头便再也不能拽动分毫,而没有被绑的另两个头猛然转向朝他扑去。刚扑倒一半,连心的剧痛传遍巨蟒全身。
温晗手中的长刀,从下往上刺穿中间那颗蛇头的头骨戳了出来。
疼痛使它们异常疯狂,扭动着狂怒着朝温晗张开血碰大口,可下一瞬,三头合拢的位置又传来剧痛。
它们的致命之处,它们的七寸,被梅戈用匕首狠狠戳了个洞。
梅戈快速朝里塞入微型炸弹,又跳下一旁用身体撞向蛇身。
温晗在下拉扯,梅戈在上猛撞,只两下,巨蛇便带着长刀翻过边缘向下坠落。与此同时,炸弹爆炸,一个巨大的血花便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司诺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明亮得不染一丝尘埃。
那男人就站在破裂的血石上,发梢沾染了暗色的血水,半边脖子和肩头被浸成深红,那双黑漆漆的瞳,随着视线下垂冷静又决绝,如同一个从炼狱里走出来的神。
温晗抬眼看见司诺正看向他,挠了挠头,傻笑:“没事,不是我的血。”
语气温柔得就像暖风,微微弯起的眼睛带着笑意就将她围在其中。
——一瞬失去抵抗力,她竟然就这样站在原地痴痴地盯着。
“哎呀——疼——”温晗突然捂着手臂,在她面前秒变脸,带着委委屈屈上翘的嘴唇,和那双闪着无辜意味的眼睛,朝她贴拢。
司诺在他接连的转换中反应不过来,目光一顿,有些呆滞地看向他靠过来的肩膀,那里的血色染得汹涌,她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温晗担心身上的血蹭到她衣服,刚一靠近,又急急止住身形,不甘心地笑笑:“我打架是不是很厉害?”活脱脱一副讨表扬的神态。
“……”司诺强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冷着脸朝他扫了一眼,转头不理。
温晗悻悻然下去清理身上的血迹,不一阵又带着长刀和干净的水攀上来,把水递到司诺面前。
他怕她不接,又怕她不开心,愣是巴巴地望着,直到她拿过去,才开心的笑了。
“啊——”一旁的梅戈终于炸了:“我不是空气!我是人啊!你们适可而止好不好!”
***
梅戈的歇斯底里是有用的,至少有用了一小会。
一小会后,他们准备下到地面,温晗走到司诺面前。
“你脚和手都不方便,我带你下去。”他说着,抬手揽住司诺后腰将她抱起,手一托便把她双腿托起环向自己后腰。
“……!”司诺被这突如其来的贴近和羞耻姿势吓得一愣,连忙抵住他肩膀僵硬地撑住,尽力拉开最大距离。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有些事是她记颠倒了还是根本就没发生过,怎么温晗抱她抱得如此顺手!一点也不觉得她在生气?
这个姿势下,她比温晗高出了一点点,低头就撞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如同漂亮的天空,闪着亮晶晶的柔光,还倒映着她模糊的影子。
“嘿嘿……”他又发出得逞时的笑声。
司诺思维一滞,立刻撑起手臂挣扎,“你……干嘛?”双腿还在他腰脚扭动起来。
“带你下去啊。”他的眼神无辜地让人无法辨明是真是假。
谁想一旁的梅戈反应更大,直接把手里的绳头一丢:“这活没法干了!要这样我才不在上面拉绳子!”
“你……放我下来……”司诺底气不足。
温晗眼中瞬间漫起失望,一咬唇一拧眉,不言语了。
“那……你背我下去……”这样抱着,不仅会遮挡视线,还会令人心猿意马。
“好。”他倒答应得干脆,直接把司诺放下,转身就背了起来,把绳头强硬地塞进梅戈手里,拍了拍他肩膀便带着司诺向下滑。
梅戈嘴上絮叨,却仍然老老实实做了苦力。
温晗的背一如既往安全感十足,也还和以前一样会突然乖巧突然生闷气。可司诺觉得,他似乎比以前粘人了些。
一下到地面,立刻就坐实了她的猜想——她走哪儿,他粘哪儿。
她去河边清洗,他就跟到旁边蹲着。
她抬眼一瞪,他立刻笑回:“我帮你盯着水里的怪蟹。”
……倒也没有理由责怪。怪蟹本来就是她心底的一道恐惧。
可是当她清洗手腕上的尘土,他还自然自若的捏过她手。
她启唇欲冒火,他却说:“这药沾水就失效了,我帮你洗。”
……好像也不值得她发脾气。更何况他洗得比自己小心多了。
但内心总有那么点不情不愿,她于是低声抱怨:“那怎么不帮我洗脸……”
“对哦。洗了手就帮你洗脸消毒,免得伤口又发炎。”
……她想逞强说自己可以,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可以——明明就看不见自己脸上的伤嘛。
即使旁边溪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周围的山石和树林。
所以,即使心头别别扭扭,她还是刻意哑然下去。
温晗把梅戈和他的“适可而止”晾在一旁,替司诺清洗了手和脸,又喂她吃下一片消炎药,还帮她顺了顺头发。
一切都自然得令人无比惬意。
第35章
大陆的冬天,寒冷从北向南侵袭,但一般到了南边荒虚,便只有寒风和冰凉的河水,几乎不再有雪。
河水比较湍急,早把炸成几块的三头蟒冲向了下游。林木重重,遮挡了大部分天的色彩。
司诺裹着那套宽松的衣服,撑着下巴等他们烤鱼虾果腹。
她想都没想到,跌落下来的短短一天内竟然接连遭遇这么多危险。这还只是荒虚边缘,那藏在深处的又会是什么?
在她沉思的时候,温晗递过来一只小鱼,她顺手接过,刚刚凑到嘴边,就听见他说:“吃完饭我们就出发吧。”
司诺思维顿了顿,又听见他补了句:“再晚,北边大雪封山,路就不好走了。”
终于,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做了那么多体贴的事,还是想骗她去欧若拉。
她蔑了温晗一眼,眼里意味比较复杂,他像没看懂似的轻轻眨眼。于是她又朝他深深瞥了瞥,“我不去。”
“那你不跟我回欧若拉,是要去……海上乌托邦?”
在温晗看见司诺那包财物的时候便已经猜到,所以才会朝着这个方向寻,一路跟着暴徒们的火堆痕迹找过来。
司诺并不知道他在寻找自己的那些天里经历了什么,只是顿了下,带着自嘲语气说:“那不然呢?”
温晗平静地默了默,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好。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司诺转开头,“我自己可以。”
“不!你不可以。”本来话多的梅戈在憋了很久之后终于插上话:“你一个受伤的,我一个柔弱的,打得过谁?三头蟒?野牛群?啊呸!连小七那个蠢小孩也打不过。”
一口气堵在胸口,司诺无言愤懑。
“对啊,带上我嘛。”
猝不及防,司诺瞥眼便看见了温晗委屈的脸色。像有一根绒毛,在她心间挠痒痒。
“咳……”她连忙用咳嗽掩饰:“各走各的……”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突然被温晗拎起,背在了背上。
“走,去海上乌托邦!”
司诺吓得用手臂撑住,避免上身俯趴上去,拖着沉钝的脑子开始回溯刚才的所有对话……她答应了么?
可他却微微侧头,低声道:“我说过,‘你要去哪我就去哪’。你要去海上乌托邦,我就跟你一起去。”
他一定会满足她的心愿。
***
温晗背着司诺朝他们来时路走去。他和梅戈是从灌木和荒草覆盖的一条盘山路上下来的。那里也许曾是人类车辆经常通行的道路,路边杂草里还歪斜着残破的路标。
也许能从路标上获得这里曾属于哪个城市的信息,以此确定沿着山脉隐约可见的废弃道路走,到底能不能到达南部码头。
可是他背着背着,下意识颠了颠。
从欧若拉到七十二寨,再从七十二寨到荒虚,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在她身边,她受冻挨饿应该轻了才是,怎么两颊微陷、肩头瘦弱反倒还重了?
疑惑也只两秒,温晗便扫除所有怀疑,又颠了颠背上的人,更加坚定自己想要照顾她的心。
“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梅戈的呼喊:“等我啊!走也不叫我!我是空气啊!”
还真把他忘了。两人都是。
梅戈追上来,背上背着背包,前胸挂着水壶,气冲冲发怒:“你们两个真的……跟你们做朋友真的心累。我怎么把自己活成隐形人了呢?”
温晗笑笑,道了歉。梅戈不依不饶絮絮叨叨,把两人数落了遍。
忽然,“咔嚓”一声,温晗踩断了一根树枝,立刻停步,对喋喋不休的梅戈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四周安安静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风声也没有水声,万籁俱寂。可静到这种程度,就是异常。
温晗冲梅戈点了点头,两人默契地缓步朝后退。
刚退了几步,灌木后窜出一道影子,全身黄色毛皮,其上布满黑色梅花状斑纹,背部较大而头部较小,四足微弯,对着三人呲牙。
“别动!”温晗低声提醒:“这是花豹,奔跑速度极快,捕食能力极强,和那些突变怪物不一样,它是天生的猎手。盯着它!不要被它看出惧意。”
呵!运气真好!司诺环紧他肩头,轻声笑问:“要是我被吃了,你会自己送上去给他做食物么?”她还是赌气。
花豹微微隆背,探着贼一般的小步子慢慢朝他们挪来。
温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提醒梅戈:“背包里有自燃火把。”然后才低声笑了笑:“如果真没活路,我先自己扑过去喂它。”
梅戈不敢动作太大,屏住呼吸把背包换到胸前。
不知是花豹没了耐性,还是它从梅戈的动作里感觉到了威胁,在距离他们二十几米的距离,突然飞速奔来。
梅戈手忙脚乱抽出火把,一把掀开表面的黑布。那火把上不知附着了什么,一见光立刻“轰”一声自燃起来,火焰升腾直往上蹿。
而那花豹猛扑而来,没有收住身形扑倒在梅戈身上,被他用火把胡乱还击又捅又拍。不一阵,花豹被火烧灼嚎叫着翻滚到一旁,带起一串火花迅速向周边倾覆,很快便烧到温晗脚下。
“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拽起晕晕乎乎的梅戈,司诺连忙双臂加力自己挂在他身上,只见他抢过火把一丢:“快跑!”
温晗背着司诺,梅戈背着背包,慌不择路朝着没有浓烟的方向狂奔。大火沿着脚底杂草奔袭,热浪几乎烧向他们后背,烟夺去了空气中的氧气,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
“前面有条小溪!”温晗转头朝身侧吼:“马上就到!”
“啊?啊!嗯!”梅戈上气不接下气,连答话都没法完整。他背着比司诺轻几十斤的背包,竟然还没温晗跑得快。
匆匆淌过小溪,大火便在溪水的那一头停下势头。火红的光色与黑蒙蒙的烟雾夹杂在一起向上翻腾滚动。
丛林里、野地里,一到了夏天也会经常遭遇山火,有时候整片野地都会被烧成黑沉沉坑坑洼洼的模样,但像今天这般迫着后脑勺的境遇倒是第一次。
***
他们背靠着一大段凹凸不平的石壁暂歇,前面则是被火光映照得波色粼粼的小溪。
司诺不由哑笑,这可不就是前路未明,后途被断么。她的命真好,走哪哪都生变。
温晗在笑声中轻轻侧头。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被他背着跑了一路,现在都还在他背上,而且双臂竟然还搭得有点自然,笑得还有那么点暧昧……一定令他想入非非了。
司诺手臂一撑,避免胸腹与他后背接触,小声呵斥:“放我下来。”
温晗很听话地半蹲下去,让她下地,又回身来扶,手刚一触到她小臂,眉头突然就锁在了一起。
他抬手,抚上了她的脸。
止血贴不知什么时候掉落,脸颊被划伤感染的位置又一次暴露出来。
“坐下。”
他严肃的表情让声音也变得沉沉的,司诺顿了顿,很顺从地席地而坐,看着他拿过背包翻找药包,看着他拿出药水给自己消毒,又轻轻吹了吹。
不重不轻,像是在挠痒痒,引得她战栗。
那只给她抹药的手突然一顿转换了方向,沿着颧骨向下挪动,划过她的唇角轻轻停住。
她有些生气,都没和好,怎么又像失忆一般前尘不记了!
轻轻摇头,错开他的手指,司诺翘了翘上唇,正欲发火,却瞧见他眼神呆呆的,鼻头红红的,幽深的眸里带着璀璨的水光,像是一触就会落下泪来。
他的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带了点哭腔:“一定很疼吧?”
“还……还好吧。”她都没被疼哭过。
可温晗好像没听进去,又抱起了她受伤的左手,轻轻抚着脱臼的无名指指节。这一摸倒是有点痛,她抽了口凉气便条件反射想要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