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并非在哀求,却甚是哀求,但她若要拒绝,反倒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她知晓魔族之中,这些养出的奴仆,若是做得不好,轻则鞭笞,重则送去喂魔兽。
她一开始便没有留下他还好,现在半途叫人出去,倒像是在把人往火坑里推。
陆允昭有些头疼,她又不是那种重欲的人,这叫她可如何是好啊。
想了片刻,她叹口气道:“你先转过去。”
“是。”孟柳筠眼角带起一些促狭的笑意,依言转了过去。
绝月谷的夜风带着干燥黄沙的味道吹了过来,裴宗看了看下移的月色,有些不耐烦道:“你好了没有?”洗这么久。
屋内传来陆允昭果断的答复:“没有。”
答得这么干脆,果然还在与他怄气。
“哼。”裴宗轻哼,这本就是啸越这些人安排给他的屋子,她占了大半夜,哪有不让他进去的道理?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迎面拂来一阵暧昧的香味,是他在他那个昏庸的魔尊老爹的宫殿之中闻到过的类似气味。
他心下一沉,抬眼看去。
一个衣衫半拢的男人跪在水池边,听闻推门声惊得抬眸看了过来,眼中难以掩盖的慌乱,他抓了抓衣裳,像是要用素白的袍子拢住暴露在外的霜白肌肤。
在他的身后,面色微微有些坨红的女子正系着腰带,俨然一副刚好做完正事的模样。
裴宗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握紧成全,他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你,你们……”
偏偏陆允昭抬头莫名道:“我怎么了?”
裴宗强压下心头怒意,他大步走入屋内,经过那个漂亮男仆身边之时,哑声下令道:“出去。”
孟柳筠求助般看一眼陆允昭,陆允昭见裴宗一张脸黑得都快滴出水来,心中微愣,这祖宗,又发什么疯?她不就是泡了个澡吗?
她对那仆从点头道:“你先出去。”
裴宗将他们之间的神色交递收入眼底,指尖在掌心扣得几近滴血。
他站在陆允昭身前,挡住陆允昭盯着那男仆看的视线,他强压下心头怒意,哑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他眉目之间凝着化不开的阴蜇,神情看起来好像一个出门在外回家看到妻子出轨的丈夫,她不知为何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但她对裴宗这脾气,从来都是不惯的,她扬着脸反问道:“我做什么要和你说?”
裴宗眉心突突直跳,他闭了闭眼,才问出下一句:“你就这么喜欢用他们送来的人?”
陆允昭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原来他是在计较这个,不过看样子他是不是误会了?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叉着腰,点点头道:“对啊,这是他们送来的,我怎么不用?”
说完也不管裴宗什么反应,自顾自走到她早就看中的柔软大床前,伸展了臂膀,准备躺下去。
但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她出于好奇,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她想要躺下去睡觉的愿望消下去了一大半。
青年孤零零站在窗外映进来的渺茫月色之中,地上幢幢拉着一条孤单的影子。
他微微垂着脸,额角的发丝坠了几根下来,略微遮住了眼睛。
像是感应到她看了过来一般,他抬起眼眸,轻轻瞥了她一眼。
那双任何时候都赤红如血的眼眸,此刻像是褪去了光滑的红宝石,暗淡而无光。
她情愿要旁人送的男人,都不去找他。裴宗心里只冒出这一个念头。
陆允昭觉得他现在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平时威风凛凛地露出危险的獠牙,逮谁都能咬一口,现在却像是要把自己盘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原身分明是冰冷的黑蛇,现在却更像是一只淋湿了的毛茸茸,等着人去给他擦干,然后抱在怀里。
裴宗捏紧的拳头陡然松开,像是失去了力道,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陆允昭,独自走出了门。
青鸾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
陆允昭压下心头怪异,滚到床上,抱住被子,喃喃道:“谁知道。”
“不去追吗?”青鸾虽然看不懂他们二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一直蹦跶在吃瓜前线的直觉告诉它,它应该劝陆允昭追上去看看。
陆允昭捞起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道:“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不管了,睡了,睡醒还要找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