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我三十年——丁丫
时间:2022-01-31 09:37:51

  当然是有事儿的。梁禾想,可他怎么开口呢?他内心的矛盾纠结无比。踟蹰之余,只小心翼翼地开口:“没什么事儿。对了,妈,过年时候吃的饺子,是小舅舅家包的吗?”
  何成燕不动声色:“是的。”
  “我觉得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再去他家拿点。”
  何成燕拿起手边的报纸,带上老花镜:“你喜欢,我跟他说声,让人送过来便是。”
  “他最近在家吗?”
  “不知道。”何成燕放下报纸,抬着眼皮,从眼镜框上沿看出来,“梁禾,你想问什么?”
  梁禾本来就不是很会拐弯抹角的人,何成燕这样一问,他索性坦白道:“妈,陆夏兰,来找过我。”
  何成燕轻轻一笑,仿佛梁禾开口的第一句便早已料到,又扬起报纸,“哦,做什么?”
  梁禾答道:“她的……家人心脏病,想找小舅舅主刀做手术。”
  何成燕淡淡说道:“既然找你小舅舅主刀,去找他好了,你又不是医生,瞎掺和什么。”
  “可是……,”梁禾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妈,夏兰说小舅舅最近去了一个研讨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梁禾,”何成燕打断他,“陆家和我们家,这这些年,我睁一眼闭一只眼,想过去的事儿想让它过去,不想再提了。如今,你是怕我忘了,还是,”她细细打量着梁禾,问道,“还是,你喜欢上陆家那个丫头了?”
  “没有,”梁禾不知为何成燕会提到两人关系上来,觉得哭笑不得,说道,“可这是两码事。妈,这其实和……”
  “没喜欢上,就更别管这些事了。”何成燕见梁禾表情不似有假,心里微微踏实些,把报纸翻了一面,直接说道,“你去收拾衣服吧,别在这儿碍眼。”
  梁禾既然开了这个口,就决定把话说完 :“妈,我今天也不是为了谁来求情,我就是觉得如果小舅舅是真的避而回之,那也……是一条人命。”
  “人命?”何成燕面色一沉,“你知道她是为谁求情吗?”
  梁禾张了张口,没说话。
  “看来你也知道。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既然知道,是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的?”何成燕索性放下了报纸,厉声问道:“梁禾,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到底姓什么,你父亲就在那里看着你,”何成燕指着柜子上的黑白照片,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你是怎么可以当着你父亲的面,为那个人求情的!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轰——”毫无征兆的,外面晴朗的天空,打起了惊雷。
  天色暗了下来,一场雷阵雨,蓄势待发。
  梁禾当然自己的父亲梁坤是怎么死的。那也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下午,气压极低,空气湿润,仿佛人伸手一抓,就能凭空捏出一把水来。他在乡下小舅舅家里写作业,忽然来了几个戴着袖章的人,冲进门,问他是不是梁坤的儿子。他懵懂地点了点头,那几个人不由分说便把他拽上了一辆汽车。梁禾大叫,问你们要带我哪儿。其中领头模样的人说,带你去见你父亲。
  梁禾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他忙问起父亲的情况,问他是从贵州支教回来了吗。那人只冷漠地说,到了你便知道了。汽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梁禾如小鸡一般被人拎下车,大街上站满了人。他问父亲在哪儿呢,这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着口号游行过来。他听见了父亲的名字。
  他激动地往前挤,踮起脚,大声叫着:“爸爸爸爸!”没人理会他,他太小了,太渺小了,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很快被人潮挤到边缘去。他不甘心地往前跑,看到有个人站在台子上,高高在上,宣布父亲的种种罪行。
  他惊呆了——那个人,不是爸爸的同事陆文放吗 ,不是陆夏兰的小叔吗,不是还经常来他家借酱油、借蒜瓣的陆叔叔吗?
  陆文放在说些什么?他怎么能乱说爸爸有罪呢?爸爸,怎么可能是坏人,是罪犯呢?!
  他哭着喊着往前跑,看到父亲的背影一直驮着,好似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梁坤已经有一只耳朵失聪了,他无法从滔天的声浪中辨别出儿子的声音。梁禾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梁坤好似有了感应,微微往梁禾的方向看来,可父子视线还未交错,一个声音高喊着“去他妈的空间物理”——一块儿板砖毫无征兆地砸到了梁坤的后脑勺。
  群情激动,蜂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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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记忆,梁禾已经模糊了。就算是他已经成年,已经能平淡地看到过去,他也已经想不起来中间经历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讲话,每天上课,背着书包,却是去山里一个山洞待着,等到太阳下山了,又背着书包回家。可陆夏兰不知怎么知道了,她放了学偷偷来山洞找他,给他讲学校的事情,讲老师布置的作业。可有一天,梁禾不知道想了到了什么,路上看到农村里一个堰塘,发了半天呆,然后慢慢走过去,步子一迈,人利利索索地跌进了水里。
  可他没死成。
  陆夏兰尖叫地跑过来,引来了大人相救。
  也是那天,他湿答答地醒来,看到了何成燕头上的第一根白发。
  那一根,也不知是否还藏在如今她在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银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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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地可怕。
  梁禾觉得很压抑,多年前的那种诡谲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理智的轨道上,他说:“妈,陆夏兰当年救过我的命。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再提过此事,更从未因为这件事要求过我什么。就凭这一点,我没法拒绝她。”
  “是,她是救过你一条命,可他们陆家也欠我们一条命!”何成燕把茶几拍得砰砰响,“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害了你的父亲,把他从一个大学的物理教授拉到贵州不知名的山区改造,给他扣帽子、扣屎盆子,让他身败名裂,他死不瞑目!就算是陆夏兰救过你,那又样?若不是你父亲出事,你又怎么会出事,她陆夏兰又有什么机会来做这个好人!就算是她救过你,我们两家也就是一命抵一命,早就两讫了!”
  “妈!”梁禾听到梁坤的事情,再也忍不住,“当初害父亲的只有他们陆家人吗?难道您当初,不是也为了自保和他划清界限,才有了现在全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何成燕吗!如果您先不和他离婚,怎么又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梁禾……”何成燕气得嘴唇发抖,“你……你在说什么!你当初那么小 ,你什么都不懂!”
  梁禾心里异常难受,他想到父亲在他生命中留下的不多的岁月,还有最后见到他的一幕,他说:“妈,有时候,我真希望爸爸还活着、我们三个还在一起,哪怕流落街头、居无定所。”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梁禾身世解密,
  他和陆夏兰的关系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希望这章不会被和谐啊。
 
 
第52章 
  秋云做了一个梦。
  她已经很少做梦了,特别是在午睡的时候。她梦到自己身上长满了红疹子,去医院查看,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到这个莫不是要回去的前兆?她高兴地跳起来!可跳着跳着,她又哭起来。
  有人问她,你哭什么呢?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不知道 ,但我就是觉得很伤心。
  ——是为什么伤心呢?
  秋云摇了摇头。
  ——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吗?
  秋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是谁?
  秋云想,是谁呢,是谁让她有了牵挂、有了舍不得的念头呢?她的眼前浮现一张张鲜活的脸,有王晨、有常欢、有刘玉锦、有高志飞……好多人一一略过,可她总觉得哪里还缺点什么。
  不对、不对。她喃喃地念着,还有个人。
  是他吗?又有声音响起,出现一个模糊的脸。就这出现的瞬间,秋云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具体的面容,她的心便砰砰狂跳起来——是的,就是他啊!她刚想奔过去,抱住他,忽然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子。
  有个声音从天而降:倒计时十秒钟,十、久、八、七……二、一!
  秋云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濡湿,脸上出了一层油。窗户没关,雷阵雨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吹进来。她下床关了窗、用冷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春的脸,再想到刚刚自己做的梦,决定去凤凰街89号问问:梦,是不是也属于要回去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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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禾被浇成了落汤鸡。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拿伞,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经这么大了。但是他也没有回去取,当然,身后也没有人送伞出来。
  他仰头迎接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天气广阔,可他却不知道可以去哪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抬头,鬼使神差,他竟走到了凤凰街89号。他嘴角浮起一抹笑,索性去旁边的杂货铺,买了几瓶酒,席地而坐。
  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留下来。
  坐下的第一个瞬间,梁禾就觉得自己很幼稚。是啊,他就是这么幼稚,永远都不能成熟地把控一件事。内心自嘲,可手脚依旧我行我素。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明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不要说,可要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唯物辩证法里说道,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力,具有同一性和斗争性。但这话放在自己身上却有失偏颇——他的内心永远在斗争没有同一,他的世界没有发展,永远停留在那个解不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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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关好邱正宏的房门,又去自己的房间瞅了瞅——回来第二天,邱正宏把东边的厢房腾了出来,让秋云周末回来也有地可住。秋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整个院子没有他人。她记得邱正宏跟她说过,周末会在,所以也从来都是周日才回来。没想到,平日回来,邱正宏竟然不在。
  她只好打道回府,刚刚拉开院子的大门,一个人差点从台阶上跌落下来。
  “梁老师?”她吓了一大跳,不知梁禾正坐靠在了她家门外,她甫一开门,梁禾便仰下来。
  不过还在梁禾反应极快,一只手撑住了地。
  秋云惊魂稳定,瞧着梁禾这一身湿漉漉的行头,诧异不已,“您……您这是上我家来大变活人?”
  梁禾没想到秋云在家里,她不是只有周末才回家吗?但他又一次反应极快,说道:“你在家?我本是想来家访的。”
  秋云瞧着梁禾身边还有边上的酒瓶子,咧咧嘴:“您来就来吧,怎么还带着东西……”
  梁禾起身,他的头发一撮一撮倔强地立着,并不理会秋云的打趣,只说道:“我改日再来。”
  说完便转身要走。秋云忙道:“哎哎……梁老师,这么大雨,你上哪儿去?进来避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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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把梁禾拉回室内。他浑身都湿透了,仿佛一个行走的洒水车。秋云给他找了一张干净的帕子,让他赶紧擦一擦,又去邱正宏的房间搬冬天的炭火。
  梁禾一边擦头发,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凳子,墙上掉皮的地方用报纸糊上,进门背后立着一个木头衣柜。衣柜旁边挨着站了一个矮一点的柜子,上面放了一些书。这就是邱晓云的闺房,整洁而简单。或许是不经常回来住的缘故,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
  “梁老师,”秋云抱着两件衣裳跑进来,“我看了下,我师兄和你的身材差不多,他有两件干净的衣裳,您先换上吧。”
  “不用了,夏□□服一会儿就干。”说着,梁禾就把外面套着的衬衫脱下来。他今天里面穿了一件短袖,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本来都是宽松的版式,但是因为被雨打湿了,外衣一脱,便见着里面的短袖紧紧地贴在梁禾的皮肤上,倒三角的身材显露无疑,隐约可见腹肌。
  邱云知道梁禾一向喜欢打篮球、踢足球,没想到他身材这么好。她呆了呆,在梁禾发觉前移开了眼神,慌忙把干净衣服放在床上:“穿这个吧。都是干净的。我……你把这件外套先给我,我去给你晾着,再…给你倒点热水。”
  说罢,也不管梁禾反应,直接关门出去了。
  出了门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说好的拿着外套晾起来呢?她拍了拍脑袋,立刻又返身推门而入,而此时,梁禾刚刚脱下来短袖,上身□□。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啊……”秋云忽然尖叫一声,拾起凳子上的衣服,夺门而出。
  被和谐删掉200字。无关紧要。
  秋云觉得口渴得要命,心念: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去喝水去喝水。可巧的是,茶瓶里没水了,水管里停水了,连盛水用的大水缸,也没水了。
  秋云有些郁闷,院子里的井水是不能喝的。平日里有自来水,但是这条线路一直不稳定,动不动就停水,于是邱正宏在厨房的放置了一口大水缸用以备用,可没想到缸里也没水了。
  秋云正犯愁,这时,房间门开了,梁禾走了出来。
  邱正宏的衣服都是黑色,而且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秋云随便翻的两件,都是丝绸质地。相比之下,梁禾就太不讲究穿着了,颜色和款式都是当代大学生常见的样子,衬衣短袖,背心裤衩。而现在他穿着邱正宏的一身黑衣出来,整个人好似换了一个气质,深沉而安定。这有点……秋云愣愣地想,有点像他三十年后的样子。
  梁禾出门就见着秋云盯着自己看,都快走到她跟前了,还盯着自己看,不由轻咳两声,问道:“你说烧了热水…”
  秋云这才回神,立马应道:“噢!有!稍等!”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抓起门口的烧水壶,打开盖子,直接把它放到屋檐下。
  “你这是……?”梁禾疑惑。
  “接水。”秋云站起身,解释道:“停水了。不过好在天公作美,渴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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