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嫔的家人早就没了,她孤身一人没有去处,就选择了留在宫里与太后作伴。宁夏对这个汪太嫔有些印象,因为对方擅长制香。
先皇薨逝后,曾有为他诊脉的太医与宁夏提过,说先皇连续好几年都恶梦连连,最近更是睡都睡不下,一闭眼就惊惧地囔囔。这症状实在有些古怪,他一直查不出病因。
宁夏倒是去查了,还查到了汪太嫔头上。汪太嫔原是汪家独女,她的父亲汪大人与护国公是至交好友,两人一起上了战场再没能回来。
许是察觉到了那场战役的内情,汪太嫔从几年前就开始给先皇用熏香。那些熏香的确有助眠的效果,只是与她殿中摆放的银铃花作用后会令人心悸做噩梦。短时间内对身体没多大影响,长此以往必定伤神伤身。
可以说先皇的死有汪太嫔出的一份力,不过宁夏没打算追究,直接毁掉了查到的那些证据。而汪太嫔是个聪慧、懂得感恩的人,一直待宁夏十分好,关切程度与太后有得一拼。
所有人都以为汪太嫔是想讨好新帝,其实不是的。她与早逝的淑妃是闺中密友,进了宫也是无话不谈。自己福薄没能拥有个可爱的孩子,当淑妃怀有身孕时她是羡慕的,同时也在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她很早以前还亲手抱过。后来发生了护国公战死沙场那件事,淑妃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临死前面颊凹陷、脸上惨白如女鬼。
往日好友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是哀伤的。先皇来见了淑妃最后一面,没有温情款款,反倒是被吓了一跳,惊慌中还带着一丝心虚与歉疚。
汪太嫔觉得奇怪,当时不能理解先皇为何是这样的反应。直到有一次先皇宿在她那里,夜半做噩梦迷糊间吐露了几句实情。她被惊得愣在原地,随即想要报复的念头如藤蔓般疯长。
淑妃离世后她有想过抚养曦和长大,可念及自己要做的事情她就放弃了把那个孩子接到身边,不想到时候连累到孩子。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对曦和的好不为荣华富贵,只是出于单纯的喜欢。
与先皇不一样,在别人眼里先皇待曦和也是不错的,不过那份宠爱却是建立在愧疚与利用的基础上。护国公虽死,其旧部尚活跃在朝堂上,曦和公主算是护国公一脉残存的最后一人了,为了做做样子给天下人与朝臣看,先皇都不会对曦和太差。
再者淑妃好歹是先皇喜欢过的女人,他害死淑妃的家人,故而对淑妃是有些内疚心理的。淑妃一死,这份心情就移到了曦和公主身上,是疼爱也是补偿。
思绪渐远,回忆起往事与故人汪太嫔有些感伤,坐在亭子里歇了歇,正好撞见宁夏远远地走过来。她连忙起了身行礼,笑问:“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御花园?”
“朕是专程来找太嫔的。”宁夏与汪太嫔寒暄了几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汪太嫔惊讶,意动之下又有点迟疑:“可我是先皇嫔妃,这贸然出宫还开店做生意,于礼不合。”
“没什么不合的。这宫里平日也无聊的很,待久了难免烦闷。带上几个乔装的护卫,出宫走走看看权当散心了。”宁夏心想自己不合礼的事没少干,在宫外开个店算什么。
宫里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除了喝茶赏花听戏,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以往诸多嫔妃在一起还热闹些,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个皇宫冷冷清清的。
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久了会烦闷,宁夏就想给选择留在宫里的先皇嫔妃找点事做。不是强制性的,愿意做点事打发时间宁夏才会给安排,不愿意的人并不强迫。想到汪太嫔有一手制香的好手艺,她就来问问对方是否有意愿在皇城开店。
汪太嫔当然愿意。宫里吃穿不愁,就是整天闲得慌,天天赏花听戏也是会腻味的。要是能在皇城经营一家店铺那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得到了宁夏的准许,汪太嫔换了身衣裳、带上几个护卫兴致勃勃就出宫去了。她想自己选店铺开在何处,店里的装饰摆设等她都要亲手设计。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的制香店能够成为皇城第一店。
有了努力的目标,汪太嫔就没有时间去缅怀旧事伤感了,反而认认真真当起了店铺背后的老板。店里的每款香都是她自己制作调制出来的,卖的价格不便宜,买的人却是不少,往往都是供不应求。
太后也没有闲着,她的兴趣不在开店,空闲时会写上几幅字画送到宁夏办的那家书肆展览,碰到有缘识货的人/才会卖上一两幅。
年轻时太后乃是皇城远近闻名的才女,更是某书画大家的关门弟子,只是少有人提到她这层身份。入宫后她很少写字作画,逐渐就没人记得她也是书画双绝的全才了。
如今她成了太后,后宫又清净,便有了大把时间重新提起往日的爱好,生活过得不要太自在。
*
回到皇城已有几月,当初是接了密令带着一队人马悄悄潜入,现在新帝已经登位,叶家的冤屈也得到了洗刷,叶述早该回到边境守关,只是他一直没舍得走。不是被皇城的繁华迷了眼,他想离那人更近一些而已。
边境的邻国又在蠢蠢欲动,他必须得离开了。在要离去的前一天晚上,叶述进宫求见了宁夏。那时已经有些晚了,宁夏在御书房批好了当日的折子,刚回到寝殿准备歇息就听人报叶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吧。”左右衣服还没脱,宁夏懒得挪地方,就在自己的寝殿接见了叶述。
“臣见过陛下。”这是叶述第一次踏足宁夏的寝殿,故意放缓了脚步慢慢走,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宁夏的身影,一眨都不眨。
这种直白炽热的目光引起了宁夏的注意,她掀起眼帘瞧着跪拜在她跟前的少年将军,眉梢微微往上挑了挑:“这么晚了,叶将军有何事要启奏?”
叶述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开口道:“臣明日便要出发去边关了。”
“嗯?”宁夏半阖了眼,支着下巴等着他的后半句话:“然后?”
“前些时日朝臣们提起充盈后宫之事,陛下以国事繁忙推脱。臣想问陛下心中是否有中意的人选,如果没有的话,”叶述停顿了下,目光灼灼:“臣愿自荐。”
叶述也说不清自己对曦和公主是什么时候生起这种心思的,或许是在她毫不避讳在自己面前坦露想得天下的野心时,或许还要更早。在边关待了几年,这点心思非但没有被狂沙烈日侵蚀掉,反倒酝酿得越来越醇厚。
时隔几年再次见到曦和公主的那一刻,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可对方成了帝王,他那些心思就显得如此大逆不道起来。直到听朝臣提起广纳后宫的事,他醍醐灌顶般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