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为何不做人——书楼婉花
时间:2022-02-07 18:11:09

  赵灵宇稳住自己的声线,“嗯,这副药材也到此为止了。”
  花琼心中忧愁,当年她离开家乡,在半路上捡到了同样孤苦无依的赵灵宇,谁知这小伙伴年纪不大,却落了一身的毛病。尤其是魔气缠身的症状,治了这么些年,连掌门都帮忙出过主意,却还是没什么起色。
  小宇真的太倒霉了,他才是被天道诅咒的人。
  “无妨。”赵灵宇安慰道,“我已经习惯了。”
  黑线在湖面下暗潮汹涌,把湛蓝的湖水染成一片黝黑。如果有谁在此时靠近这里,就会听到掺杂着痛苦声响的诡异水声。
  花琼眉心不解,“怎么可能习惯呢?”
  她伸手,试图触摸黑线,它们却齐齐后退。赵灵宇的声音响起来,“你待会儿还要出门调查,这回就算了吧。”
  “不。”花琼果决地抓住一把黑线,刹那间,无数虚幻的哀嚎声在她耳边响起。
  “小宇,放开识海。”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花琼成功进入赵灵宇的识海之中。
  赵灵宇的识海十分奇特,最外层是无数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的黑线,它们碰到花琼的灵识后,唰唰让出一条道来。让开后,它们又依依不舍地在附近晃动,跟见了肉却吃不到的狗子一样可怜巴巴。
  花琼没有犹豫,通过黑线隧道,钻进识海深处。那里,一个由白光组成的小人漂浮着,它的样子和赵灵宇一模一样,但却没有长发掩面,而是露出了俊秀的面庞。
  它看到花琼后,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想要踏步走来。可是脚才动,它的浑身上下就出现无数细密的红线。
  下一瞬,红线炸开,识海中央下起纷纷扬扬的血色小雨。
  花琼的灵识化成少女的模样,周身微微发光。见到这一幕,她并没有吃惊,而是继续靠近血雨中央。
  雨下完了,识海中央又出现了赵灵宇模样的小人。
  “小宇。”花琼嘴唇没动,声音却凭空响起,“睡吧。”
  她拉住赵灵宇的手,对方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闭上双眼,靠在花琼肩头。很快,它便陷入昏睡中。
  片刻后,花琼的嘴角沁出血珠,凄然软到在地。
  ——这就是赵灵宇的魔气。
  他的灵识被魔气侵蚀,沉沦在世人惨死的幻像之中。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亲自体会一种死法。花琼可以作证,那真是十分真实的感受,和自己真死上一回差不多。
  花琼时不时会替赵灵宇分担一些,让他的灵识能够得到片刻休息。而那些药材的最大作用,就是缓解幻象产生的频率。
  “睡吧。”
  识海中,花琼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恐惧,脸上却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她轻轻抚摸赵灵宇的脸庞,轻声道:“有人曾对我说过,越绝望,越害怕,越伤心,越不能屈服。小宇,不要向魔气屈服。”
  湖泊中央,赵灵宇的黑发被微风拂开,嘴唇蠕动着,似乎在答应什么。花琼的躯体沉睡在由黑线编织成的黑色莲花之上,嘴角微微上扬……
 
 
第十五章 
  斜月初上,夜幕之下,三名行人风尘仆仆,形容狼狈。
  这三人,赫然正是玉弦宗的花琼、阿青,以及异界来客,恋傲天。此时,他们刚从宋家岭“逃离”不久。
  “没想到那宋家人竟如此小气,连晚饭也不留我们。”花琼一边赶路,一边摇头。
  恋傲天道:“我们那边也有很多吝啬鬼,譬如一个叫严监生的,死前都在担心蜡烛费油;再譬如有个叫葛朗台的,为了金子连老婆女儿都全然不顾,简直可怕。”
  她被一个人偶背着,说话有些漏风,不过这丝毫没有抑住她谈天的热情,“和那个姓宋的凑凑,我看能凑一桌狼人杀。”
  阿青听着她们的对话,嘴角抽搐,“你们以为人家为啥把咱们赶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做的太过分了点吗?”
  “过分?”花琼大惊失色,“哪里过分?”
  恋傲天也搭腔,“臭老头鱼肉百姓,老太婆毒死三任儿媳,儿子沉迷虐猫虐狗,女儿找了一妆奁的毒药,被我们眼睁睁看着倒进了井水里……师妹不过放了一把火,放之前还‘劝’走了无辜之人,这怎么能叫过分呢?”
  阿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大师兄是叫我们来调查失踪案的,不是叫我们来挖人家阴私的。这些事情,咱们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不能!”花琼和恋傲天异口同声。
  “再说了,”花琼瞥了阿青一眼,“师兄,师妹我放火的油还是你给的呢。”
  阿青:……
  他轻咳一声,转了话风,“这宋家实在太不像话,我已经传讯了大师兄,等大师兄带人去收拾吧,咱们不管了。”
  三个人达成了共识,并没有去思考步仲遥得知消息时会如何痛彻心扉。
  “希望梅家堡好一点。”花琼道。
  阿青自我安慰,“梅家肯定没问题。”
  他就是不确定他们三个去了之后,这梅家还能不能“没问题”。
  正说着,他们的目的地出现在眼前。
  梅家和玉弦宗一样,选择把大本营建造在山顶。从山下望去,只见一座森然巨宅立在山尖。月光从左侧洒下银辉,宅子的阴影糊了一片。
  四周一片荒凉,没有村子,也没有修士的踪影。只有草虫还在不甘寂寞地左吱一声,右唧一声。
  恋傲天不禁打了个哆嗦,嘀咕道:“是不是走错了,怎么跟个鬼宅似的?”
  从这个视角看去,那大宅子一点灯火都没有,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阿青和花琼也有些困惑。
  不同的是,花琼眼中还有一丝警惕,“竟然如此节省……这,难不咱们今日是注定吃不上饭了?”
  阿青也无法解释,只好转头向他们介绍道,“梅家传承悠久,据说在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他们家曾出了不少名闻天下的大修士,只可惜,这些前辈都因为各种意外,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消失无踪。到如今,梅家也有些没落了。”
  花琼若有所思,“难怪梅师兄都沦落到去茶馆打工了,原来是这样。”
  “倒也没有如此没落吧?”阿青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大宅子,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何况我们药堂坐镇的梅长老,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想起那位尊名为“梅德智”的药堂长老,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能给族人取出这种名字的家族,大约,很可能,是没落后放飞自我了吧?
  “先上去再说。”
  阿青手一挥,一道乌光后,一只表情为“Q-Q”的稻草人出现在三人面前。
  “来吧,”阿青无情地推倒草人,一脚踩上它的背,还招呼她们,“上来,我们飞上去。”
  恋傲天忍不住道:“阿青师兄,你的草人看起来不太高兴。真的可以踩吗?”
  花琼蹲在路边,一阵窸窸窣窣后,举着两根草梗走过来。她这样那样地对着草人的头一阵摆弄,其他人再看过去的时候,稻草人已经被强行修改成“Q▽Q” 的表情。
  摆弄完后,她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到稻草人的头上,顺便回头招呼恋傲天,“快来,飙草人啦!”
  恋傲天从任劳任怨背了她一路的人偶背上一跃而下,“来咯!”
  稻草人的主人:……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不知怎么,稻草人的表情显得比刚才更加不开心了。
  于是,在弦月的注视下,一只悲伤的草人“咻”地起飞,在树海上划过一道浅浅的波纹。伴随而来的,还有几道兴奋的尖叫声。
  十几息过后,三个顶着蓬蓬头的男女从草人身上走下。黝黑的古宅,已经近在眼前。
  阿青在一边纳闷地检查自己的稻草人,低声喃喃,“是坏掉了吗?以前明明飞得很温柔的……”
  花琼却立刻察觉,这座古宅,其实热闹得很。
  “乒铃乓啷”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破了音的高呼。这座一盏灯也没点的古宅,不像是闹鬼的地方,反而像是凡间火热的工地现场。
  花琼心里,梅家家主的形象立刻从吝啬成性的小气鬼,进化成挥舞着小皮鞭半夜学鸡叫的周扒皮。
  凡间的地主,好歹还让别人睡了半宿。这梅家家主,月亮才升起没多久,居然就把一大家子都喊起来搬砖了——过分,真的过分。
  阿青还在满脸心疼地检查自己的稻草人,谁料下一瞬,宅子的门“哗啦”地打开,一个黑乎乎的长条形东西迎面砸来。
  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死沉死沉,阿青被砸中腹部,顿时一口老血向天喷出。
  他颤抖着向旁边看去,正好看到自己的稻草人在空中划出一个饱满的弧度,一头扎进了树海之中。
  “啊啊啊啊我的草人——”
  稻草人 Q▽Q:再您爹的见!
  那长条形的东西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磨磨蹭蹭地从阿青身上爬起来。
  “疼死老夫了!”
  居然是个生得颇为壮实的老人家。
  阿青爬到山顶边缘,大喊,“别拦我,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不要啊师兄,”花琼拉住他,“你跳下去了,我跑路时拿谁顶缸?”
  恋傲天也来帮忙,“这辈子跳崖,下辈子龅牙,想开点啊帅哥。”
  阿青愈发悲恸,“你们走开,我要和我的草人在一块!”
  被三人忽视的老人家捶了捶自己的老腰,觑了他们一眼。他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狂乱的形象,和花琼他们倒是如出一辙。
  “年纪轻轻,不学好,玩什么草人……”老人家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捏住了阿青的肩膀。
  阿青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铁钳给箍住了一般,巨大的存在感让他不得不回头。
  老人家一手臂的肌肉都鼓得夸张,笑容却慈爱极了,“小伙子,别偷懒,快和老夫一起回去帮忙。”
  阿青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身不由己地被对方拖了进去。
  花琼和恋傲天互相对视一眼,这老人家似乎把他们认成了宅子里的人。两人不再多想,也往宅子里走去。
 
 
第十六章 
  一进门,兜头就被狂风糊了脸,花琼差点梦回笛部小浮山。
  许多黑影在狂风中舞动,她定睛一看,笔墨纸砚,棍棒斧钺,甚至还有一张少说坐得下十人的大圆桌。
  旁边的恋傲天抱着柱子,大喊:“什么东西,龙卷风?哥斯拉?”
  宅子中央,一只巨大的人形铁疙瘩被暴露在月光之下。这铁疙瘩大约有三四层楼高,五官模糊,粗手粗腿,他的胸前、背后和四肢,都开着窗户大小的方形洞口,强风正是由此而来。
  花琼:“漏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能杀死耳朵的刺耳“滋滋”声响了起来,她们这才发现,在人形铁疙瘩的对面楼顶,还站着一个极容易被忽略的高瘦人影。这人影拿着一个半人高的椭圆形器具,背对着花琼和恋傲天他们。
  这个“极其容易被忽略”,指的是他打开武器之前。此刻,这人显然已经成为战场的焦点。
  “艹,”恋傲天爆出了粗口,“电、电锯?”
  那个人向前伸出手里的器具,月光下,那东西露出了一小截狰狞的面孔。鲨鱼牙般的锯齿密密麻麻,高速旋转的银色表面折射出冰冷的辉光。
  恋傲天: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修真界会有电锯这种玩意儿啊!
  花琼就冷静多了,梅家先祖可是“穿越者”,留下些古怪玩意儿,也是很合理的。
  她的眼神比恋傲天要好,此刻,她终于认出了那个拿着电锯的高瘦人影。
  “……梅师兄?!”
  “逆子!!!”人形铁疙瘩发出一声怒吼。
  听这语气,他们似乎目睹了梅家的家暴现场?
  “你娘死得早,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来自梅家?逆子,你这是非要气死你亲爹啊!”
  梅侑昕语气平淡,“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曾出生。”
  人形铁疙瘩气极而笑,“好好好。既然如此,今日就让老夫来清理门户!”
  言毕,它高高地举起右手的钉耙。梅侑昕手中的电钻也闪出银色的灵光。
  局势一触即发。
  “够了!”
  一声厉喝,一名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翩然而至。他一甩拂尘,脸上满是不悦,“不肖子孙,贵客远来不知道招待,还在这里让人看笑话!”
  “贵客?”人形铁疙瘩里传出的声音似乎有些困惑。
  片刻后,宅内重新点上灯火,连院子里都是亮堂堂一片。
  老者、从铁疙瘩脑袋里钻出来的锦衣男子、梅侑昕,还有花琼、阿青、恋傲天六人,在梅家的花厅落座。
  “几位玉弦宗的贵客,家务繁忙,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谅解。老夫先自罚一杯。”
  梅家当代家主,梅襄发,仰头一饮而尽。
  花琼和阿青趁他喝酒,用眼神交锋三百回合。最终阿青落败,不得不强打精神,和梅家人说起客套话。
  “哪里那里,是我们不请自来,多有叨扰。”阿青也把酒喝下。
  白衣老者见此,微微点头,举杯致意,“家门不幸,让几位小友见笑了。”
  “前辈多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都懂。”阿青再喝一杯酒。
  花琼两次都是沾了沾唇,并没有真的喝下。恋傲天倒是喝了一口,梅家拿来待客的酒是琥珀色的,甜津津,还有一丝花果的香气。
  一长串寒暄过后,梅襄发轻咳一声,终于问到点子上,“几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有梅家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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