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琼指向岸边不省人事的行人们,那里有年富力强的汉子,干瘦的老人,甚至还混入了一名身着草裙的野人,就是一个小孩也无。
其实,只有像叶夏一样,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孩子才会独自上山采药。普通村民的孩子,一般也不会独自上山。
阿青闻言,眉峰蹙起,“真的吗……”
他没注意到,花琼在说话间,已经走到湖边。
“出事了!”花琼肯定道,“所以师兄,恕我们不能等莫长老来了!”
言毕,她往湖中一跳,湖水刹那间泛出一阵黑光。等阿青和解觅反应过来时,湖面上哪还有花琼和赵灵宇两人的身影?
解觅眼睁睁地看着阿青的脸色由白到青,又从青变紫。
“啊啊啊啊啊,该死,又上当了!”
***
花琼没有听到阿青的怒吼,不然她定叫委屈,毕竟她这回说的通通都是真的。
此刻,她和赵灵宇一人拿着一根烤鱼,快步走在中央小浮山上。玉弦宗掌门长老都出门了,中央小浮山一片静悄悄,唯有几声寂寞的鸟鸣。
“没想到夏夏真的不见了。”花琼垂头丧气咬了一口烤鱼,“到底是谁拐走了她?等我抓住他,非让他听十天十夜的笛子不可。”
赵灵宇举着烤鱼,但没有吃。他安慰花琼:“到时候我替你伴奏。”
“你说,恋姑娘说的会是真的吗?”花琼又咬了一口烤鱼,思索道:“是谁要下手?又是谁在帮我们?方块坨是敌是友?唉,有点莫名其妙……”
“不管是谁,”赵灵宇道:“他们都打错了算盘。”
“不错。”花琼微笑点头,“他们打错了算盘。”
两人脚步不停,转眼便到了一处绿竹环绕的清雅院落,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执事弟子进进出出——这里便是玉弦宗大师兄步仲遥的居所。
门开着,花琼和赵灵宇顶着执事弟子们如避蛇蝎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踏入步仲遥的书房。
“大师兄,我们来啦!”
辛苦操劳了一整天的步仲遥听到他们的声音,放下笔,神情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说吧,又有什么事。”
花琼一脸正色:“大师兄,你收到我的传讯了吗?”
“你把恋姑娘丢茶馆的传讯吗?收到了。”步仲遥一声叹息,声音充满无奈。“阿青已经把她带回来了,人在西边客房。”
“不是这个。”花琼讪笑一声,“是恋姑娘说的那些事,关于玉弦宗要完蛋的那些事。”
步仲遥冷笑,“你们这些弟子少搞些事,玉弦宗就完不了。”
花琼敏锐地察觉到,大师兄今天的心情阴云阵阵。看来掌门甩的那堆破事已经让大师兄接近忍耐极限了。
唉,掌门真是过分,大师兄是多么好的大师兄,怎么能如此压榨他呢?决定了,在掌门房间里,她要多放一个留音石。
大师兄,师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步仲遥并不知道花琼丰富的内心戏,他看着“玉弦双耻”只觉头疼万分。事实上,他已经隐约预测到接下来的“麻烦事”了。
果然,花琼愤愤道:“师兄,我要报告,有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拐卖小孩!”
步仲遥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但是,这和玉弦宗的存亡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花琼也没搞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鼓动道:“这可是异界之人说的,还是谨慎一点好。再说了,拐子实在可恶。大师兄,咱们连夜给他们个教训,怎么样?”
步仲遥狐疑地盯着她片刻,“你这回,为何如此积极?”
花琼义正言辞,“保护宗门,人人有责。”
步仲遥的回应是,“呵呵。”
一直沉默旁观的赵灵宇突然开口,“大师兄,我这回下山做的委托,遇到了魔气作祟。”
“魔气?”步仲遥怔了怔,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最近魔气爆发得有些频繁了……孩童失踪,嗯……”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个人,却是方才才跟花琼他们“道别”的阿青。
“大师兄……你们?!”
阿青表演了一个瞬间换脸,拉着老长的晚娘脸瞪着花琼和赵灵宇。
“哎呀,这不是阿青师兄吗?”花琼也没想到这都能狭路相逢。她不是留下一滩行人吗?阿青师兄现在不应该和解师弟一起送人回村吗?
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阿青把锅甩给了解师弟,让师弟去干这个送人回家的苦差事了。可怜的解师弟,大概后半夜才能回来吧……
步仲遥头疼的很,实在没心思听师弟师妹们吵架。他大手一挥,道:“阿青,你先说正事。”
阿青瞪了一眼花琼和赵灵宇,回答步仲遥,“附近二十六个村子都排查了一遍,除了部分接近宗门的村子有方块坨扰民外,其余就是零星孩童失踪的事情了。人数不多,不排除意外的可能性。我怀疑,可能是方块坨们绑架了那些孩子。”
“异界之物所为?”步仲遥略为沉思,又问道:“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阿青正色道:“大师兄,你猜得没错,玉弦宗确实多出了一个人。”
第十一章
玉弦宗多了个人?
宗门十年一开,离下次开山选弟子,还有三年之久。这时候,怎么会多了个人呢?花琼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阿青。
步仲遥却毫不惊讶,他点了点头,道:“和史书说得一样,两界相交之时,确实有极小可能产生所谓的‘穿越者’。”
“‘穿越者’?”花琼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修真史讲到那段时候,她似乎没有睡着?
赵灵宇小声提醒道:“异界之人假扮此界之人,就是所谓的‘穿越者’。”
“不错。”步仲遥道:“大部分异界来客都和这次的方块坨一样,我们能清晰知晓它们的身份。但也有数人,虽然来到本界,但却能凭空生出一个身份,让人无从分辨。”
“居然有这种奇事?”花琼感到吃惊。
阿青听着,忍不住嘲讽道:“师妹,我看你的修真史是在梦里上的吧?常在茶馆拉二胡的梅师兄,还有药堂的梅长老,他们的先祖梅云天就是‘穿越者’。梅云天你晓得吧?”
花琼这还是知道的,留音石,留影壁,甚至电音二胡,都是这位前辈发明的。她后来修炼得道,飞升为仙,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那岂不是好事?”花琼道。
“没那么简单。”步仲遥摇头轻叹,“不是所有人都和那位梅前辈一样心怀善意,历史上也发生过‘穿越者’为非作歹,祸乱一方的事情。”
“哦哦,我想起来了!”花琼双目一亮,“是‘妖女’前辈吗?听说她屠杀了宗门上下所有不好看的弟子,把剩下的通通纳入后宫,男女通吃,十分嚣张。”
“你们这些年轻弟子,就记得这种风流韵事。”步仲遥无奈,“‘妖女’确实也是‘穿越者’,她能得手,最大的依仗便是占据了掌门之女的身份。总之,‘穿越者’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花琼迅速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的接触到的玉弦宗弟子,然而,无论她怎么思索,都没有找到任何破绽。所有记忆都相当连贯,不存在被改动的迹象。
“是谁?”她问道。
赵灵宇的声音从黑发下传来,“是解师弟。”
“什么?”花琼惊讶挑眉,“怎么会是他?”
“不错,”步仲遥赞许地看了眼赵灵宇,“正是解觅。”
他解释道:“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穿越者’,玉弦宗掌门必须熟记每一名弟子的相貌和名字,日日以神念诵读。‘穿越者’虽能改变我们的记忆,但却无法改变日积月累之下,留存于神念之中的印象。”
花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和吹笛子一样,吹得久了,不需要刻意记谱子,手指便能自行曲动。要是哪天我练到一个曲子的时候,手它没反应过来,那就说明这曲子是‘穿越’的,跟我没关系。是不是这样?”
步仲遥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花师妹不像是有谱子的人。谁家的谱子能练成她那样?
“……差不多吧。今日我便察觉到解觅此人十分生疏,便让阿青前去试探了一番。阿青——”
“嗯。”阿青道,“咱这位解师弟表现得漏洞百出,我都不忍心提醒他。”
步仲遥:“一般来说,‘穿越者’在最初的时候,最容易出破绽。”
完全没有丝毫察觉的花琼:……
“他很弱。”赵灵宇突然出声,“构不成威胁。”
“方块坨,恋姑娘,孩童失踪,还有‘穿越者’。”步仲遥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抬头,看到花琼微笑沉思,像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模样,步仲遥瞬间警觉。
“花师妹,还有赵师弟,掌门外出,师兄已经忙得头昏眼花了,别把师兄当不会累的傀儡,有点良心吧,行不行?”
花琼扬起笑脸,“大师兄,你说什么呢?我们都把你当妈……”
步仲遥露出了一个核善的表情。
花琼立即改口,“抹,抹布,玉弦宗惩恶扬善的抹布!正义的伙伴!一切罪恶的污渍,在大师兄手下都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瞎说什么?”阿青接口,“师兄怎么能是区区抹布呢?至少也是加了皂角的抹布!”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灵宇居然也开了尊口,他强调道:“加两块!”
步仲遥:“……我谢谢你们啊。”
真是够了,一天天的,迟早被这些师弟师妹给孝死。
“快走快走,”步仲遥像挥苍蝇一样,朝花琼和赵灵宇的方向挥了挥手,“记住,悠着点!”
“好好好,都听大师兄的。”花琼嘻嘻笑着,拉着赵灵宇一起离开。
书房一时沉静下来,外头夜空如海,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门扉,留下一块发白的光斑。步仲遥和阿青都久久没有开口。
半响,步仲遥道:“那位解师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阿青依着门,笑道:“一个靠谱又能干的小家伙。不过,他对调查失踪孩童这件事似乎抱有异样的热情,还有很刻意的目的性。这位解师弟,有趣。”
“不过,”他嘲讽地弯了弯唇角,“他们背后的力量还以为凭空造一段虚假的记忆,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我们当中,真是白日做梦。”
步仲遥正要点头,就听到阿青继续说道:“这种文明礼貌负责人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玉弦宗?笑话!”
“……你住嘴。”
步仲遥感到一阵心累。
当什么宗门大师兄,真的还不如跟花师妹说的那样,下山砌城墙得了。
***
群山中的夜晚和城市大不相同。
它不是寂静的,相反,还十分热闹。虽然没有鸟雀争鸣,却有虫鸣声此起彼伏。修真者的耳目很容易捕捉到夜行动物们行走时发出的窸窣声,和警惕专注的姿态。
夜空漆黑一片,星星亮得扎眼,弦月无言高悬,盯久了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吗?
解觅移开目光,低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墨镜遮住他的双眼,让这个微笑凭空生出一丝诡异。
他是解觅,玉弦宗胡部的弟子。不过,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福尔慕斯”。
准确来说,“福尔慕斯”是游戏人物的名字,是他正在读初中、沉迷侦探小说的小侄子取的。暑假结束前他去看小侄子,对方因为暑假作业一笔没动,正在表嫂表哥的“二重奏”里奋力创造奇迹。
小侄子舍不得自己的游戏账号,偷偷把手机塞给他,求他帮忙上线挂机,混个时长。解觅听说过这个游戏,不过出于对“恋爱”游戏的反感,并没有亲自去尝试。
就在当晚,手机却发出奇异的光芒,还有一个听不清楚的声音问他,愿不愿意前往游戏世界,亲身体验解谜的乐趣。
鬼使神差下,解觅回答了“愿意”。今日清晨一睁眼,他就成了玉弦宗的弟子。
那个声音说了,只要他能及时解开三个谜题,并且公布于修真界,那么玉弦宗就会迎来覆灭之灾。
解觅很兴奋,他决定不顾一切地解开谜题——解觅玩游戏有个癖好,他喜欢bad end,游戏人物越惨越好。他们越惨,他越快意。
解觅知道这样的心态多少有些变态,但这个方法能有效缓解他高三的学习压力。只要有用,何必管那么多呢?
虽然游戏有些过于真实,但那又怎么样,反正只是游戏而已。外星人的游戏也罢,神灵的游戏也好,他解觅将是操棋手,何必管棋子的感受呢?
解觅如此说服了自己,步子迈得愈发急促。
他打算抓紧时间夜探玉弦宗,寻找所谓“暗夜的黑影”——修真者就是好,即便劳累了一整天,他依旧精神抖擞。这个状态要是拿去刷试卷,效率一定很高,可惜了。
盘算着自己计划的解觅没有发现,星月之光渐渐暗淡下来,一片乌云在他头顶聚集。
夜,愈发暗沉。
“噗嗤。”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