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注繁琐的很,大大小小的事都记录在册,看了没多久,沈昭和就觉得浑身疲惫,欲与周公相会,朦朦胧胧半梦半醒间,只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脸庞,莫名其妙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回忆,从幼时到长大,画面最后定格到进宫前去珍宝阁选购时自己拿起明月额坠和昏倒的事...,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原来如此,窥见天机,罪不可恕...”。话音未落,那双冰凉的手就掐住了沈昭和的脖子,沈昭和意识还未恢复,只凭本能挣扎,挣扎间忽而听见窗外突然雷声阵阵,那人轻叹:“罢了罢了,我知道了,不过,我有的是法子...”。遂松开了手,见沈昭和因挣扎导致的衣衫不整,还颇为好心的帮忙拢了拢衣服...
第7章 一环接一环
待沈昭和清醒后,窗外已是大雨滂沱,忙起身,这一起身只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好似被人死命掐过一般难受,再联想到刚才断断续续听到的话,方觉刚才不是梦境,心里不由一凉,什么人竟然有如此本领,莫非世间真的有神仙鬼怪不成。自己当时能通过明月额坠看见未来结局,已经是奇遇了,如此推算这世间恐怕真的有...
天下事情向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轻易插手世间之事,沈昭和如此想着定了定神,继续翻阅起居注,看来看去,倒真是发现了点值得思量之处。在先帝后妃录上,有这么几句话:安昭仪,南番贡女,帝甚宠,孕时随帝去往行宫避暑,不料辜负圣恩,意图通敌,事发败露,于寝宫畏罪自焚。
安昭仪、南番 、孕时、行宫自焚...沈昭和细细琢磨着,决定好好查探一番,见风雨渐小,准备回宫再做打算,正欲下楼,却发现少了点什么,那双缀着明珠的锦绣高履没有了,沈昭和恼羞成怒,又不好声张,幸好袜子还在,宫装也还够长,小心翼翼的用裙摆遮住脚走了下去,所幸藏书阁外冬梨瞧着下雨,命人抬了轿撵来,一路抬到凤仪宫,沈昭和又称鞋袜湿了,吩咐冬梨新取双高履过来,待穿好后方下了轿撵,冬梨面带疑惑换下来的旧履去哪了,沈昭和微微摇头,冬梨心领神会,知道定有隐情,便不再声张。而是关切的扶着沈昭和:“娘娘今日看了半天书,想来也是累了,冬梨早就令人备好了热水,请娘娘沐浴解解乏”。
温度适宜的浴池里,沈昭和身心俱松,今日险些就被掐死在藏书阁,幸得天道庇佑,方才逃过一劫,就算是神仙鬼怪又怎样,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沈昭和恨恨的想,想我早死了给别人让位,休想!我就是要好好活着,让陛下对我死心塌地,白月光不死,哪里有替身的事?
沐浴完天色已晚,宫人们已经备了晚膳,沈昭和换了一件银红色霞光缎裁成的宫装,轻薄宽松,正适合夏日,头发用一根细长的簪子半挽着,略略插上几支精巧的小花钗,更衬的姿容艳丽。令冬梨去请陛下来凤仪宫用膳,但冬梨没一会就回来禀报:“娘娘,听紫宸殿宫人说吴家想举荐了一位道长进宫觐见,称那道长很是有几分能耐,现下陛下正与吴家探讨明日道长进宫论道事宜,就不来凤仪宫用膳了。”“吴家?吴染雪家?”沈昭和轻轻皱眉,这吴染雪究竟是敌是友,这道长又是什么来路,真是令人莫名感觉不安...
次日午时,紫宸殿内。明明盛夏已至,李慊的面色却宛如寒冬,吴家举荐的道长已经见过了,确实有几分能耐,单看言谈举止间若不提前说是道士,倒像是世家公子,但是话里话外竟然与沈昭和颇为相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人生厌,便借着让宫人带那道长去宫内的奉天楼交流道法时,派暗卫搜查了那道长的包裹,这一搜查果然查出问题来。那包裹里除了几件素净的衣裳外,竟还有一双高履被小心翼翼的包裹着,那高履华美异常,尤其是履端缀着的明珠熠熠生辉,几乎刺痛了李慊的眼。挥手让暗卫把东西都放归原样不要惊动了那道士,这其中定有隐情,可心里不免疑惑,因沈昭和在成婚第二天就做主封了一个吴嫔,与那吴染雪亲密的如同嫡亲姐妹一般,如今这道士也是吴家举荐的,让人不由得多想...
凤仪宫内,沈昭和正在写家书,让母家去查一下二十年前行宫安昭仪之事,刚刚封好信封,就见冬梨进来说:“娘娘,刚刚吴嫔那里打发了人来请娘娘去御花园赏荷”。沈昭和点头:“正好,本宫也有事想问问染雪”。随带着冬梨等三四宫人去往御花园。御花园作为后妃们消遣的去处,自然是极大极美的,各色花卉被宫人们照顾的很好,在御花园偏南方处有一汪清泉,荷花挤挤挨挨的盛开着,金鱼在水里自在的游来游去,还没走到清泉处,就见一个绿衣宫女迎上来:“奴见过皇后娘娘,我家吴嫔娘娘说了,请皇后娘娘独自随奴过去就行了,有极重要的事相告”。
沈昭和暗暗思索,不对劲,有什么重要事非得在御花园说,面上轻轻颦眉,身子软踏踏的往前扑,正好扑在那个绿衣宫女身上,那绿衣宫女被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的扶住沈昭和,冬梨也着急,正想搀过沈昭和来,沈昭和软绵绵的摆手道:“冬梨你先带着两个宫人去里面找吴嫔,就说本宫头突然晕的厉害,想来是昨日风雨大着凉了,今日赏荷便算了,她若有空就来凤仪宫喝茶吧”。那绿衣宫女立马僵住了,想腾开手,但是沈昭和扒的紧紧的,顿时欲哭无泪:“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那奴自己去回吴嫔就好了。”沈昭和不语,只是疲倦的闭上眼睛死死靠在她身上,冬梨眼睛一瞪:“好没规矩的丫头,没瞧见娘娘不舒服吗?还不扶娘娘回宫,你们几个快帮着点。”又有两个宫人上来,簇拥着沈昭和与那绿衣宫女回凤仪宫。
因沈昭和身体大部分靠在绿衣宫女身上,所以回凤仪宫回的格外慢,那绿衣宫女明显有些急躁,还没说什么,就被其他宫人指责:“慢着些,娘娘不舒服,别绊到娘娘”。一路走走停停,刚到凤仪宫堪堪坐在榻边,就见冬梨带着宫人风风火火的回来,劈头盖脸就狠狠扇了那绿衣宫女一巴掌,沈昭和面带疑惑问:“冬梨这是怎得了,好好的打她做什么”。那绿衣宫女捂着脸呜呜掉泪不敢吭声。冬梨气急败坏的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个烂心肠的东西,竟然敢假借吴嫔之名让娘娘独自去清泉处,不知打的什么心,冬梨担忧娘娘,所以去的快,哪知急慌慌到了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又赶忙去了吴嫔宫殿,才知道吴嫔感染了风寒,今日根本没出过殿门”。说罢犹不解气,挽起袖子又要打。
沈昭和示意宫人们拦住冬梨,然后坐直身子,冷眼看着那绿衣宫女:“说说罢,把本宫哄骗过去到底意欲何为,好好说本宫还能留你一条命,若是不说,仔细为你家人想想,谋害皇后是个什么罪名”。那绿衣宫女摇摇头:“奴自小无父无母,如今犯了滔天大罪自知无法挽回,请娘娘赐死”。沈昭和心中恼恨极了,本宫好好的当着皇后招谁惹谁了,本宫与陛下十几年的情意又挡谁的路了,都想害死本宫顺应天命?凭什么本宫非得死?气急之下拿起了榻边桌子果盘上精美的小弯刀就刺向那绿衣宫女,“昭儿!”
第8章 坦白
“昭儿!”耳边传来李慊的声音,沈昭和木然抬头,只见李慊满脸不敢相信之色,他眼中的自己发髻松散,杏目圆瞪,苍白的脸,满手鲜血仿佛疯子一般,冬梨忙跪下解释:“陛下不要误会,这个宫女暗含祸心,想要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一时气急了才动手的”。 那绿衣宫女捂住伤口,跪爬到李慊脚边呜呜哭泣:“求陛下做主,是奴不小心撞见了皇后娘娘的秘密,皇后娘娘要杀奴灭口...”。冬梨气的脸红:“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绿衣宫女恨恨说:“事到如今,奴也不藏着掖着了,奴亲耳听见皇后娘娘让吴嫔找个好由头帮忙把她的情郎带进宫来,皇后娘娘她,她不忠于陛下!奴用命发誓,奴没有撒谎!”语闭,竟强撑着站起来,作势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被几个宫人拦下后还高声喊:“皇后娘娘她不忠于陛下!”
此话一出 ,宫人们跪倒一片,李慊漠然看着那绿衣宫女,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好聒噪的宫女,来人啊,把她带下去打死,让宫人们都看看,污蔑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那宫女还在挣扎:“奴说的都是真的!皇后娘娘不”还没说完就被宫人们捂住嘴带下去了。
沈昭和怔怔的看着李慊,满腹委屈,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下来,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慊摆手让宫人全部退下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深深的看着沈昭和:“昭儿,你有事情瞒着朕,从大婚后,你就有事瞒着朕,朕是天子亦是你的夫君,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事是非得瞒住朕的?”
沈昭和泪珠像断了线一样滚落:“陛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昭儿回答,昭儿入宫前病了一场,昏睡间偶然间得以窥见天机,发现,发现昭儿不过是陛下人生中的过客,只有昭儿死了,陛下才会遇见真爱,所以不能以平常心对待陛下,患得患失,昭儿不想早死,却接二连三的险些被害,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天道不公!天道不公!”沈昭和撕心裂肺的喊着。
“就因为这?”李慊不敢置信,往后退了几步:“昭儿,所谓天机可能不过就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梦,现实中的朕绝对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你就因为这个梦不信任朕对你的情意了吗?怪不得大婚时与朕说了那些奇怪的话,昭儿,朕对你有些失望了...”
“呵,失望,帝王之爱值得被信赖吗?那贱人说的那些话陛下是不是也听进去几分呢?陛下信任昭儿吗?” 沈昭和心里宛如刀割一般,说出来的话也格外伤人:“陛下说只爱昭儿?可能吗?就算是现在如此,那以后呢?陛下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有多少时候,昭儿恨不得与陛下同归于尽!”
“够了!因为一个梦,你就变得如此疯疯癫癫的,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点皇后的样子,朕暂时不想见到你,你就在凤仪宫好好待着,静静心吧!” 李慊拂袖而去。
“陛下!” 沈昭和踉跄着站起来想追,却觉腹中坠痛,摔倒在地上,鲜血从下身殷出,染红了金色的下裙。李慊听到声音终究是没忍住回头一看,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跑过去抱起已经昏迷的沈昭和“昭儿,昭儿,来人,快传御医,快来人”...
等沈昭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憔悴的帝王,李慊眼下多了一抹青黑色,一看便是整晚没睡,但见沈昭和醒后还是打起精神面带微笑的摸了摸沈昭和的头说:“昭儿,真好,咱们有孩子了,昨日,是朕情绪有些激动了,朕向昭儿赔不是”。沈昭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肚子,孩子,对不住,差点就失去你们了。眼圈一红,又要落泪 。旁边的冬梨忙安慰:“娘娘莫要伤心,御医说了,娘娘现在可经不起什么刺激,需得好好养着”。李慊也欲在说些什么,沈昭和轻轻摆手:“陛下,算了,昨日还说要臣妾在凤仪宫静心思过,今日却又在这般嘘寒问暖实在没趣,既然话都说开了,臣妾也想开了,陛下请自便吧。”说完又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示意送客。
自家皇后娘娘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给皇上摆脸色,让冬梨又是尴尬又是害怕,李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归根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朕,罢了罢了,朕走”。李慊给沈昭和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
第9章 钟情蛊
待李慊走后,沈昭和才转过身来,从藏书阁遇险,到今日御花园的算计,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避无可避,总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这天下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凭什么我沈昭和就得顺应天命去死,太不公平了。沈昭和摸了摸小腹,哪个母亲不想看着孩子长大,谁能忍心孩子被打压被养废被远嫁他乡呢?
而在沈昭和胡思乱想烦躁不安时,冷宫的一处,有人也很头疼。
冷宫处,一女子身披雪色薄斗篷,兜帽严严实实的罩住头,整个人气场冷漠疏离,语气不善的责问半倚在柱子边上的男子:“最近做的有些过分了,若非当日天降轰雷给你警醒,你可是真的要亲手杀人了?月神亲身入世历情劫,所遇种种皆有定数,你何必强求?”。那男子嗤笑一声:“沈昭和不死接下来月神还怎么历情劫?我再不动手,等来等去那小琬儿恐怕就被她嫁出去了,没了女角儿这戏台还怎么搭的起来,若不是入世后处处受限制,本君早就一掌劈死沈昭和那异类了!”。 “司命仙君!慎言”那女子怒喝,那男子也就是司命仙君临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那女子长叹一声,喃喃道:“昭儿...”。
凤仪宫里,沈昭和躺在床上,因昨日情绪太过于激动,差点出了大事,现在也不敢多动,想起昨天李慊的话,信任?沈昭和沉默了,因为梦中所见,那本书记载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所以这时候要是指责埋怨李慊背叛是真的说不过去,毕竟此时的李慊没有爱上琬儿,更没有把沈昭和抛到脑后...,想想现在的李慊可真够委屈的,但沈昭和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现在和李慊已经闹开了,这接下来可怎么办,沈昭和拉不下脸来去祈求原谅。正想着,冬梨捧了食匣子过来:“皇后娘娘,这是吴嫔托人送来的糕点,因着那黑心肠的宫女是吴嫔宫里的人,连累着吴嫔也被禁足了,虽说出不来,但心里仍挂念着皇后娘娘,使了银子托宫人送来了糕点,让娘娘尝尝”。
沈昭和披了件宽松的外衣坐了起来,掀开盖子只见匣子里正正方方的放了一碟捏成兔子的软糕,冬梨小声说:“娘娘恕罪,吴嫔与您再要好,如今也不得不防,所以奴善自做主让御医验过了,糕点没问题”。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你做的很好”沈昭和看了看糕点,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冬梨又倒了茶递给沈昭和:“说来奇怪,为什么吴嫔娘娘总是做成兔子的样子呢,糕点是兔子,前儿送的生辰礼也是兔子,还有再之前的香囊手帕通通全是兔子的式样,明明娘娘不怎么喜欢兔子的”。
沈昭和喝了些茶,面上若有所思:“或许是吴嫔自己喜欢兔子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昭和虽精心养着,但身子还是虚弱的很 ,而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李慊从未再来过凤仪宫,接连数月独自宿在紫宸殿,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年关,因沈昭和身体不便,吴染雪还被禁足,太后看着这萧条的后宫觉得不像话,特意亲自操持准备年底的春日宴,吩咐要大请官员内眷,看来是有意选合适的新人入宫。
消息传出来后,李慊不置可否,神色自若,仿佛选多少新人入宫都与他无关,侍候的宫人暗暗叫苦,陛下现在越来越难侍候了,天天沉着脸色,整个紫宸殿都死气沉沉的,以往陛下既有天子之威亦有青年人的活气,蹴鞠打猎也格外喜欢,现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天天除了上朝就是批阅奏折,除了政事外一点消遣都无,偶尔有个宝林美人之类送些点心汤水过来,陛下毫不留情面直接让原路返回送回去,这也就算了,这么些日子了,陛下竟一次也没去看过孕中的皇后娘娘,真真是帝王心海底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