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苏邢道:“两位应该和各方势力都有过合作吧,你们知道元氏抓捕阿克夏的目的吗?”
“研发生化武器嘛,没什么稀奇的,”楚琛只是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但你弄错了一点,我们没有接元氏的任务。”
苏邢挑了挑眉,眸中划过讶异。
“我们啊……”他脚步微顿,嗓音寒凉:“是来杀他的。”
这句话令女孩下意识握住了阿克夏的手,警惕起来,少年依旧没有危险的自觉,反倒因她突然的靠近而歪了歪头,格外乖巧。
楚琛没有回头,却像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似的,闷声大笑:
“哎呀呀,别紧张,也许事情还有余地呢?”
这个男人……她暗暗头疼,总觉得……好像比以前更变态了。
苏邢道:“有话直说。”
“苏先生应该正缺人手吧,”楚琛笑眯眯地说:“我们合作怎么样?正巧轶名也对这个‘回家计划’很感兴趣呢。”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某处一眼,又道:“放心——我们又不是土匪,不会跟你抢人的。”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完全是佣兵团在倒贴了。送上门的劳动力,苏邢想,他没有理由拒绝。
但……
“不好意思,我们不缺人手。”
被拒绝了,楚琛强求,只是耸耸肩,说:
“可惜,不过我想你们会改主意。”
他又笑一声,“我等得起。”
灰暗的影子在月光下逐渐拉长,营地沉睡在静谧的夜幕怀里。
终黎停下脚步,拦住了拉低帽檐企图赶快回到安全区的女孩。
她一僵,抬起眼来。
眼前的男人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窝落下阴影,窥不见神色,斜飞的眉宇鹰隼般凶冷,握住她的手掌却炙热滚烫。
少顷,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他松开了她,转而伸出手,自报名姓:
“终黎。”
凝滞的晚风旋即流转。
迟疑了半晌,女孩犹豫地同他握了握手,“我叫苏洛洛。”
“苏小姐,”这个称呼恰似从前,不远不近,带着严格把控距离的克制,他双眸锁定她,一字一顿:
“我们,来日方长。”
此时的女孩尚未意识到,这句话不是问候,而是通知。
次日,大清早地便下起了小雨。
战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为作战做准备,娇小的身影一路打着招呼,穿过来来往往的士兵走进主营帐。
五平米的空间摆放着高科技的器械,落脚的地方不多,苏邢正在打电话,眉头紧锁,一旁的伍辰坐在控制台前,见女孩进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洛洛在她身旁坐下,看了眼男人奇差的脸色,悄声问:“怎么回事?”
“联盟军属地那边遭遇袭击,物资和替补也运不过来了,老板正发火呢。”
又听苏邢那边一句训斥,伍辰缩了缩脖子,指着虚拟屏幕对女孩说:“我检测了目前全球范围的变异植物的位置,看见这些小红点了吗,数量可不少,这里面肯定还有没检测到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大工程,恐怕比使徒还难对付,而且……”
她神色凝重了几分。
“而且什么?”
“植物是因为水源的污染才导致变异,那么……那些海洋生物呢?”
海洋占地球表面积的71%,其中生物可是一个庞大得人类无法想象、更无力抵抗的数量。
这样一想,女人忍不住心头发憷,“目前还只是个猜测,但愿事态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苏邢挂断电话,正打算把齐华叫过来,巧的是后者前脚正迈进帐篷,满脸焦急:“老板,出事了出事了!”
他正想说什么,看见帐篷里三人脸色比他还差,不由楞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计划有变,”苏邢道:“齐华,让你监视元氏的基地,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异动?这倒没有,自从他们之前搞了个疫苗注射实验之后,就一直很安分。”齐华顿了顿,说:“是发生了什么吗?”
“疫苗注射实验……”
苏邢垂眸思忖,问他:“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啊,差点忘了,”齐华说:“刚收到消息,有四个小基地的异能者出现不明原因的异变,实力大幅提高,不过目前看来似乎还保留有自我意识。”
“不明原因?”苏洛洛挑了挑眉,问:“这四个基地,不会正正好好,就是元氏分配了疫苗的基地吧?”
齐华一愣,骤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袭击联盟军那边的也是这种强得不像话的异能者。”伍辰说,“这明显是元氏那边在整幺蛾子。”
女孩不慌不忙地补充:“能让异能者大幅变强的疫苗……元氏可不会这么好心。”
话虽如此,现在的事实证明元朝青的胆子远比她预估的要大得多,以至于世界的发展进度同样超出了她的预估,接下来的规划恐怕也不得不提前了。
“这可真是……”齐华叹了口气:“用搅屎棍形容他们都不为过。”
伍辰耸耸肩:“能怎么办呢,看不惯,又扳不倒。”
“扳不倒……”苏邢眸光一闪,看向苏洛洛,意有所指:“这倒不一定,还有两张王牌可一直压在箱底呢。”
后者愣了愣,忽而反应过来:
“你想让阿克夏去对付他们?”
“阿克夏有很大的潜力。”
他这样评价着,收起通讯器,迈步走出暗处,能源灯下,笔挺的作战服勾勒出流动的光影,肌肉的线条充满蓬勃的力量感,英气逼人。
“大王才是关键。”
无需再提示,她意识到他说是谁,抿了抿唇,眼帘低垂,透出几分抗拒。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她都快要忘了,可是愈合过的伤口,还留有丑陋的疤。
苏邢向伍辰和齐华递了个眼神,二者意会,离开营帐。雨声开合后,不大的空间便只剩下两人。
淅淅沥沥的演奏成了静默中的背景音。
“苏洛洛。”
男人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他单膝跪在她身前,凝视着女孩的眸:“你不能总是逃避。”
“我没有逃避。”
她避开眼,走低的音色显然底气不足。
“那你在害怕什么?被他剥夺自由吗?”
“他休想!”她倏尔抬高音调,把在外面偷听的两只吓了一跳。
雨声愈发急促,湿冷寒意侵袭,无孔不入。
乌发丝绸般垂落在胸前,遮掩在阴影下的心绪不宁被蜷起的指尖暴露无遗。
灰白的记忆撕扯着理智,让她的心绪沉落谷底,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下一秒却又被潮水般的愤怒和无力所淹没,像是暴雨中的航船,随时都可能被巨浪掀翻。
对于她激烈的条件反射,苏邢并不意外。
也许是基于某种创伤后应激性障碍,哪怕隐藏得很好,她对于自由的执着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哪怕是一丁点的束缚,都会让她逃得远远的——这从她一次次选择离开在乎她的人的行为中足以窥见一斑。
这很矛盾,因为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金丝雀抑或菟丝花,没有人能再束缚她,她完全有能力让反抗,甚至是反客为主——但问题并不在此。
让她恐惧的不是囚笼,而是自由本身。
所有的羁绊系在她的那一端脆弱不堪,她被动接受,又转身离去,以前是别人,现在很快就会轮到他。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苏邢有追逐的耐心,但如果通向彼岸的桥梁甚至不存在,所有的努力就毫无意义——她总是会离开,总是将他人遗落在身后。
男人耐心地注视着她,漆黑的眼底波澜不兴,平静的姿态让女孩缓缓收起了尖刺。
若是寻常的攻略套路,这时候普遍该来句诸如“放心有我”之类的掏心窝子话,但恐怕对于眼前的女孩来说,这样的话语只会让她心生警惕。
苏邢足够了解她,所以只是摆出了客观事实:
“你知道他的重要性,所以你的计划里也有这一环,不是吗?”
“这一环在最后。”
“那就将它提前。”
“你在我这边待得够久了,得到的积分已经饱和,任务要继续推进,”他不咸不淡地补充道:“这对你有好处。”
雨声沙沙,他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你还没让他吃到真正的苦头吧,在这方面上,我们算共同立场,是不是?”
他摆出令她放松的姿态,完全没有占有欲和侵略感的姿态。
雨声缓了些许,短暂的沉默过后,软糯的嗓音终于回应:“你能行?”
闻言,男人眉峰一挑,逼近了一寸:“行不行,你可以亲自检验。”
在门外偷看的两只唰地燃起八卦之魂,双目放光: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这个发展绝对是有啊!
就在这时,节能灯倏地暗下来,室内一片黑暗,齐华和伍辰俱是一愣,下一秒——
唰!
门帘突然掀开,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扑面而来的压迫令人胆寒。
“好看吗?”
齐华&伍辰:救命!!!
和苏邢商量完计划的苏洛洛,满心满眼都是悔恨——早知道她打死也不会答应!
女孩此刻就像是不愿意去打针而被托拉拽往医院的可怜娃儿,艰辛地而无用地做出最后的反抗。
“我不去我不去!”
松软的泥土拉出长长的印子——她完全是被男人拖着走的。
见女孩还在试图挣脱他,苏邢气笑了:“没有他们,你能活着到北区?”
“死我也——”
“永远不要轻言死亡,苏小姐。”
熟悉的舒懒嗓音在蒙蒙细雨中格外清晰,女孩身体一僵,直往苏邢身后躲。
像掩耳盗铃的鸵鸟似的。
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见惯了小蔷薇恃宠而骄,这幅模样着实可爱到犯规。
苏邢能感受到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如同幼崽寻求庇护,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佣兵们,最终,视线停留在终黎身上,道:
“我方代表可就交给你了,希望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合作能完满完成。”
短短一句话却绵里藏针,终黎很清楚,这是在警告他苏洛洛是Ashura工业集团的人,是他苏邢的人。
啧,真叫人火大。
“你要是在乎她,就不该让她去北区。”
冷着脸的终黎不是个惯于伪装的人,这番话俨然触到了对方的逆鳞,一旁的楚琛笑眯眯地赶在僵局前打圆场:
“我们团长的意思是,我们保证她会完好无损地抵达北区。”
说着,他望向女孩藏身的地方:
“事不宜迟,苏小姐,还不出来吗。”
他话题转移得恰到好处,女孩从男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清亮的乌眸踌躇懵懂,对上佣兵们齐刷刷的注目,吓得又缩了回去。
楚琛嘴角上扬,笑的恶劣,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从原地消失。
女孩察觉到身后的空间波动为时已晚,她猝不及防地被打横抱起,砧板上的鱼似的扑腾着,“放开我放开我!”
“人我带走了。”
这话是对苏邢说的,也许后者连自己都没发现,那一瞬他眼底的暗色多么骇人,可最终他只是将所有在沸腾、在叫嚣的占有欲都压抑克制,同楚琛颔首。
“保护好她。”
“苏邢!”女孩可怜兮兮的嗓音染着哭腔,他却转过身去。
他怕他一回头,会不顾一切把她留下来。
直到听不见她的声音,直到装甲车的轰鸣远去。
许久,半天没见老板回来,出来找人的齐华一眼就看见了还站在原地的苏邢,石像一般盯着远处,孤零零的背影融入了茫茫的大雨之中。
“……老板?”
一声来自现实的呼唤,将他从无法触及的遥远剥离出来。
男人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
咔嚓、咔嚓。
随着转身,伞骨发出细微的碎响,而后——
寸寸皲裂。
伞面摔进泥泞,水花溅湿西装。
第96章
雨中的北区宁静又忙碌,信号塔下,来来往往的黑伞如盛开的花,雨水刷洗的街道干净宽敞,明灯两旁整整齐齐排列着不知有何用处的细柱,时不时有执法队巡逻走过。
若你见证过大多数基地的贫瘠和落魄,便很难想象这末日里还有如此平和的景象。
面无表情的执法队长一转眼看见了谁,难得露出笑容:“哟,芸姐。”
他眼前,高挑清瘦的女人稳步走来,打了个招呼:“许队长,早上好。”
别看许文清是北区里待了九个多月的老成员,风芸着实担得起他一声“姐”。
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颇具领导力和执行力,在来到北区的短暂时间里,就帮了他们不少忙,化解过大大小小的危机,尤其是那一场基地暴动,获得了基地大多数人的尊敬。
风芸没有停顿,径直往控制中心走去。就在昨天,几个元氏制药的人来到北区,其中之一,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余婷婷。